第十二章 回家
看到打來的這個電話，溫玉心情有些復(fù)雜，他不知該怎么面對自己這位母親。
猶豫著等了一分多鐘，電話因為沒人接聽而自動掛斷，可剛消停一會，還沒等溫玉放松下來，手機又響了。
這次鈴聲響了許久，響了兩三分鐘也沒有絲毫掛斷的意思，知道這個電話不接不行了，溫玉只得滑動屏幕接通電話。
“喂……媽……”溫玉不自然地打著招呼。
“臭小子，那么久才接電話是在干嘛呢，我還以為你出什么事了?！?p> 耳邊傳來曾明燕溫和親切的聲音，一下子就把溫玉顧慮都打消了，一股孺慕之情情不自禁地涌上心頭。
溫玉有點恍惚，定了定神后說道：“剛?cè)チ藗€衛(wèi)生間，手機沒在身邊，對了，媽你找我什么事？”
“沒啥事，自從國慶之后，咱娘倆也快一個月沒見了，媽想見見你……”
打開話匣子后，曾明燕絮絮叨叨道：“明天就是周六了，媽也剛好調(diào)休，你明天放假就回家一趟吧，媽給你做好吃的，煲點湯給你補補身子……”
“行吧，那我明天回去?！?p> 母子二人總要見面的，躲著也不是辦法，溫玉答應(yīng)下來道。
……
第二天。
龍華城中村。
下了出租車后，溫玉穿過擁擠雜亂的小巷和破舊狹小的樓道，回到了自家租住的老房子里。
印象中，他們母子倆就已經(jīng)在這個城中村租住了十來年。
溫玉生長于單親家庭，自幼跟隨母親一同長大，溫玉父親在他讀小學(xué)的時候就去世了，父親去世后，曾明燕不肯改嫁，就帶著溫玉離開了老家惠源，來鵬城謀生。
曾明燕是鵬城一家電子廠的出納，工資也就五千多一個月，除了要支付房租水電，還要負擔(dān)溫玉的學(xué)費開支，日子緊巴巴的，過得并不寬裕，所以晚上下班后曾明燕還會出去擺地攤，賣些發(fā)夾飾品之類的小玩意，賺點小錢補貼家用。
掏出鑰匙打開綠漆鐵門，推門進去后，溫玉見到了自己的母親曾明燕。
看到她，溫玉總算知道自己這一世為什么會有那么好的外形條件了。
所謂女肖父，子肖母，兒子一般會繼承母親的基因多一點，曾明燕五官標(biāo)準(zhǔn)立體，雖然現(xiàn)在眼角皺紋隱現(xiàn)，白發(fā)漸生，但能看出來，年輕的時候也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
也許是生性樂觀堅強的緣故，四十六七歲的曾明燕除了白發(fā)多了點外，氣色保持得不錯，眼睛明亮，精神頭很足。
“回來啦，雞湯再熬一會就好了，你先坐下來休息一下，我們馬上就開飯?！?p> 曾明燕轉(zhuǎn)頭看了溫玉一眼，手上動作沒停，繼續(xù)在灶臺前忙活。
溫玉點了點頭，把背包放下，開始打量這個租住了十多年的小房子。
整個出租屋不大，也就五十平不到，硬是做成了兩室一廳的格局，所以顯得很是逼仄。
兩個小房間只能容納一張一米二的小床，再加一個小衣柜，就放不下其他東西了，他學(xué)習(xí)用的小書桌就只能放在小客廳的角落里。
小書桌上有一張泛黃的全家福，照片里年輕的父母親抱著還很小的溫玉，那時候的他面容稚嫩，看起來最多也就三歲。
溫玉對父親的所有印象都停留在這張照片里，其他音容音貌都記不得了。
就在溫玉梳理記憶的時候，門外忽然傳來了“嘭嘭”兩聲重重的敲門聲。
溫玉只得放下相框，起身開門。
門外是一位五十多歲的老漢，中等身材，留著個寸頭，襯衫下露出的半截胳膊上依稀可見半道紋身，估計是年輕時混社會留下的印跡。
“你是哪位？有什么事嗎？”
溫玉出聲詢問，他并不認(rèn)識這人。
“我是房東?！?p> “房東？房東不是李阿姨嗎，你是哪位？”
溫玉警惕地盯著這老頭看，這老頭肥頭冷目，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相與的人。
“我已經(jīng)說了，我是房東，這里沒你什么事，快叫你媽出來說話?！壁w大勇不耐煩道。
這時，聽到門口的動靜，曾明燕也關(guān)了煤氣，放下手中的鍋鏟走了過來。
認(rèn)出趙大勇后，她把堵在門口的溫玉拉到一邊，抱歉道：“是趙哥啊，我兒子比較少回來，沒見過趙哥你，不好意思啊，你今天過來是有什么事嗎？”
“我是來通知你，要漲房租了。”
“??？怎么會突然要漲房租？我早上買菜的時候跟對門的陳姐聊了聊，也沒聽說房租要漲??？”曾明燕不解。
趙大勇哼了一聲，冷冷道：“別人漲不漲我不知道，但你們肯定要漲了。”
趙大勇依著門框，懷著手道：“之前我看你們孤兒寡母的不容易，所以比別人少收五百，但你一直不識抬舉，那就怪不得我了，從這個月開始，你們的房租漲一千！”
聽到這里，曾明燕眉頭緊蹙，她往外走了兩步，示意趙大勇去門外講話。
溫玉想跟出去，但被曾明燕伸手擋住了，她還順手關(guān)上了門口鐵門，阻擋了溫玉的視線。
曾明燕并不想在兒子面前討論這些事情，讓還在上學(xué)的兒子為經(jīng)濟問題擔(dān)心。
門口樓道里，曾明燕小聲說道：“趙大哥能不能寬容一點，就算按市價收也行啊，突然漲了一千，比別人還多收五百，這我有點負擔(dān)不起啊?！?p> “其實，免費給你們住也不是不行，就看你識不識抬舉了，我的心意你明白的?！闭f完，趙大勇放肆地盯著曾明燕看，眼神在她身上上下亂瞟。
原來租金這塊一向是趙大勇老婆李大姐負責(zé)的，李大姐心腸很好，看曾明燕獨自一人在大城市里拉扯著孩子不容易，所以比別的租戶要少收五百塊錢租金。
但遺憾的是，李大姐半年前因為突發(fā)心臟病去世了，所以租金就輪到趙大勇負責(zé)。
自從老伴去世后，五十多歲的趙大勇心里就活泛開了，對徐娘半老的曾明燕起了心思，這幾個月來，趙大勇隔三差五就會找點由頭，過來找曾明燕搭話。
只不過，曾明燕一直揣著明白裝糊涂，從來不接他的話頭，讓趙大勇很是無奈。
過了那么久也沒進展，趙大勇也沒耐心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來一招釜底抽薪。
在趙大勇看來，曾明燕孤兒寡母的，漲房租這招殺手锏用出來，想必曾明燕只得乖乖就范。
曾明燕沒想到趙大勇如此下作，聽到這么露骨的暗示，她雙手緊捏，臉上又紅又白，羞憤得一時說不出話。
見曾明燕不說話，趙大勇以為計謀得逞了，他咧嘴笑了笑，伸手就往曾明燕肩膀上搭了過去。
只不過他手掌剛攀上曾明燕肩膀，就被人拍開了。
一直踮腳從鐵門上方間隙往外看的溫玉，看到這里總算弄明白了什么事情，他打開鐵門走了出來，把曾明燕護到了自己身后。
溫玉神情鄙夷地朝趙大勇罵道：“你這老色胚可真夠不要臉的，這么大年紀(jì)還那么多花花腸子?！?p> “哼，你還以為你媽是十八歲的黃花大閨女呢，我能看上你媽，是你媽榮幸，窮鄉(xiāng)僻地出來的傻小子，還不知道外面的生活有多殘酷呢！”
趙大勇往地下啐了口唾沫，仰起頭盯著比他高大半個頭的溫玉說道：“我趙大勇只有一個女兒，現(xiàn)在給機會你小子喊我一聲爸，也是你的榮幸，指不定以后還能分點家業(yè)給你?！?p> 聽到這話，溫玉登時氣笑了，這老流氓竟想做他爸，還給他畫大餅。
溫玉冷笑了一聲，嗤笑道：“都這么大年紀(jì)了，還喜歡畫大餅糊弄鬼，你不害臊，我都替你感到害臊，不如這樣吧，你現(xiàn)在喊我一聲爸，我馬上賞個三萬塊給你，不用等以后了?！?p> 說完，溫玉從寬松的褲兜里掏出了三疊嶄新的毛爺爺，一邊在手里輕拍，一邊不屑地看著趙大勇。
這三萬塊是昨天溫玉從銀行里取出來，打算交給曾明燕的生活費，整整齊齊還扎著白色腰封。
見溫玉隨手掏出了三萬塊錢，還反將一軍，趙大勇臉色鐵青。
看趙大勇不說話，溫玉繼續(xù)嘲諷道：“怎樣，只要你喊我一聲爸，這三萬塊就是你的?！?p> 沒想到今天這趟竟然會被一個半大小子羞辱，趙大勇臉上掛不住了，色厲內(nèi)荏道：“你小子好樣的，咱走著瞧?！?p> 計劃落空，再待下去也沒意義，趙大勇瞪了溫玉幾眼，氣沖沖地走下了樓道。
溫玉也懶得跟這種人一般見識，待曾明燕進屋后，便關(guān)上了房門。
回到屋內(nèi)，等曾明燕把剛剛炒到一半的菜肴炒熟后，母子兩人就開始吃飯。
飯桌上，溫玉有一口沒一口地扒著飯，曾明燕的廚藝很好，桌上的飯菜色香味俱全，但溫玉有點食不知味。
因為曾明燕坐在對面，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看，看得他心里發(fā)毛。
過了一會兒，溫玉終于受不了了，開口道：“媽，你有什么想問的就直接問吧，不用這樣看著我?！?p> 曾明燕放下筷子，指了指桌上的三沓人民幣，皺著眉頭道：“你這錢哪來的？”
“我寫劇本賺的?！?p> 聽言，曾明燕一聲不吭，就這么靜靜地盯著他，很顯然是不信。
看她這個樣子，溫玉只得用手機登錄學(xué)校官網(wǎng)，把上面的通告展示給她看，同時跟她耐心解釋了劇本征稿活動的始末，只不過溫玉撒了個謊，把稿酬總額減了個零，說成是五萬塊。
溫玉是知道曾明燕性格的，要被曾明燕知道自己身上揣著那么多錢，她肯定不放心，多半會逼自己交出來給她保管，而這些錢溫玉還有大用，不能這么輕易交出來。
看到自己兒子名字掛在官網(wǎng)通告上，鐵證如山，曾明燕這才相信下來。
看到這筆錢是正當(dāng)收入，曾明燕總算放下了心里的擔(dān)憂，臉上多云轉(zhuǎn)晴，大感欣慰道：“不錯，有出息，媽沒白供你讀這個大學(xué)！”
見曾明燕笑得這么開心，溫玉順手拍了個馬屁：“那是，不看看是誰兒子。”
“油嘴滑舌！”曾明燕笑罵一句，起身幫溫玉盛了一碗飯。
溫玉接過飯碗扒了兩口，含糊道：“我們下午找個地方搬家吧，以后就不用跟那個老流氓打交道了。”
曾明燕白了溫玉一眼，沒好氣道：“搬家？搬去哪？現(xiàn)在除了這些城中村，外面的租金最少都要三千以上，你這三萬塊連一年的租金都頂不了，以后的路還很長，你別賺點錢就開始飄了?！?p> “媽，房租這塊你不用擔(dān)心，我現(xiàn)在能賺錢了，以后這些支出由我來負責(zé)就好，再說明年我也就畢業(yè)了，到時找工作還住在這邊很不方便，遲早要往市區(qū)里搬的?！?p> 曾明燕還是有些遲疑：“讓我再考慮考慮……”
溫玉斬釘截鐵道：“考慮什么呀，就這么決定了，我下午就去找房子，你把行李收拾一下，等我找好房子就準(zhǔn)備搬家?！?p> 這次是碰巧他在家，沒出什么事，但萬一曾明燕獨自一人在家的時候，趙大勇找上門來，到時要是真要出點什么幺蛾子，溫玉可不敢想。
為了避免這種事情發(fā)生，搬家是最好的解決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