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傳來的慘叫聲在山中此起彼伏,是被小蠱啃食肉時的痛楚。
空贊聽見這聲音,停下了腳步,回頭望向那痛苦聲音發(fā)出的地方。
溫新我也正趕來,看見空贊愣在原地,前面的隊伍已跑出了很遠。
“你為何停下?”
“你殺人了?”
“我……”溫新我突然反應過來她在一個隨時把慈悲為懷掛在嘴邊的出家人面前殺了人,頓覺心中愧疚,又想到身后有追兵,拉起空贊就跑,“先跟上隊伍再說?!?p> 眾人一路逃到介白庵。
“溫姑娘!”惠姑一眼認出那個一身白衣的女子。
“惠姑!”
兩人相見如同老友,惠姑拉住溫新我的雙手本想問身體如何,卻不想溫新我“嘶——”的一聲,像是碰到了傷處,即刻甩開了惠姑的手。
旁邊幫著村民們休整的空贊聽見溫新我的輕呼,也抬頭看了過來。
“我無礙,不過被樹枝劃了一道?!闭f著溫新我扯了扯袖子。
空贊向小空扶囑咐了些后事便朝溫新我走去。
“無意打擾二位,貧僧想找溫姑娘借一步說話?!?p> “請,空贊師傅?!?p> 空贊領了溫新我到了一處空地。
“姑娘剛剛真的……殺人了?”
溫新我瞪著大眼睛看著他。
空贊見溫新我沒有反應,隨即又問道:“請溫姑娘與貧僧說實話,溫姑娘用的何種方法讓那一群人如此痛苦不堪?”
“你在質問我?”
“我……”空贊被溫新我的反問噎住了。
“我用的是金銀蠱,”溫新我低下了頭,“我身上能防住這么多人的只有金銀蠱了……”
“金銀蠱……是什么?”
“金銀蠱會啃食人肉,吸食人血。”
空贊隨即打量起溫新我周身,問道:“你把它們養(yǎng)在哪兒了?”
“我沒養(yǎng)它們,我養(yǎng)的是母蠱,在我體內(nèi)。”
空贊聽此,驚訝得后退兩步。
“我從小就被種下了,”溫新我撩起左手衣袖,白嫩的小臂上有一處新傷,向上還排列著兩道傷疤,“金銀蠱難得,是稀罕物,用的次數(shù)很少,用的時候需得逼出母蠱,母蠱會吸引和號令小蠱。”
“世間每個人的生命都珍貴無比,溫姑娘你這樣草芥人命和那魔窟的人有什么區(qū)別?”
“有什么區(qū)別?”溫新我聽空贊這樣說,眼里的寒意再難以掩藏,這幾日以來,她享受到了以前從沒感受到的平靜和安全感,都快要將仇恨拋諸腦后,如今他這樣指責自己,那些怨恨又沖上腦海,“對!沒有區(qū)別!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我就是魔窟的人!我!原名習棉,就是魔窟鬼蝕王的女兒!”
“姑娘你……”
“我?我怎么了?我十幾年來對魔窟忠心耿耿,現(xiàn)在還不是被趕出來了,以前是圣女又怎樣?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被抹除族譜了!”
溫新我整個身體都因為發(fā)泄心里的怨恨而顫抖起來,雙眼浸含著淚水卻又冷冷地盯著空贊。
空贊沒想到她以前居然是魔窟的人,還對魔窟有如此大的仇恨。
兩人都沉默了一會兒,冷靜下來。
“對不起,我失禮了?!?p> 空贊回過神來,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玉瓶,遞給溫新我說:“這是貧僧剛剛尋了道姑拿的傷藥,你拿去擦幾日?!?p> 溫新我愣住了,心想:我都說了我的身份,為什么卻放過我,還給我一瓶藥?按理說,他早該叫人綁了我。
說完空贊便離開,溫新我卻叫住他:“你是否怪我殺了人?”
“阿彌陀佛,貧僧今晚會為他們念經(jīng)超度。”
月上梢頭,介白庵庭院中支起了篝火。
“那邊燒起來了!”村民中有一人突然大呼起來。
“是靈追寺?。 薄办`追寺被燒了!”“空贊師傅……”
介白庵修在半山腰,另一座山腳下的靈追寺正熊熊冒著火光。
空贊雙手撐著欄桿,半個身子都快探了出去,眼里盡是不舍。
那里有他二十五年來所有的生活痕跡,有他虔心信奉的佛祖,還有那幾棵活了上百年的老銀杏樹。
都沒了。
靈追寺沒了,他以后往何處去?
溫新我站在空贊背后默默看著他。
這一晚,他竟也成了無家可歸的人。
空贊就這么看著,直到靈追寺的最后一點火苗消失。
他坐了下來,念起了佛經(jīng)。
送靈追最后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