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牧璋在睡夢中猛然睜開眼,室內(nèi)晦暗不明,他立刻起身到窗邊向外望去,之間石頭上空空如也,沒有那個白色的身影。
他失笑了,這女人神出鬼沒,快把自己逼出毛病來。又回身躺回床上,想到昨晚自己被她從仰月院趕出來,不由得一陣氣悶。
想到自己又要出門幾天,她不定在府里又作什么妖,更是睡不著了。這廂既沒有由頭去仰月院交代一番,又怕即便交代什么,她也不會聽。只好悶悶的起床,叫了石頭進(jìn)來服侍洗簌早飯,打點(diǎn)這兩三日的行囊,就出門去了。
這廂楊姨娘探得他出門去了,要兩三天不歸,正好趁機(jī)擺弄了姜莓嶼。于是急忙梳洗好,帶著一眾丫鬟婆子往仰月閣而來。
姜莓嶼料的不錯,這兩天那石牧璋一反常態(tài),不但留自己在摘星閣吃早飯,又送首飾又送料子,又眾目睽睽之下跑來仰月閣吃晚飯,這么大的動作,豈不正好戳在楊姨娘的肺管子上?
所以楊姨娘走進(jìn)仰月閣的時候,姜莓嶼已經(jīng)笑盈盈的坐在主位上看著她了。
楊姨娘見過禮,在下首款款坐下,笑說:“妾身聽說大娘子前兒在摘星閣后面摔了?可嚴(yán)重嗎?”
“勞你關(guān)心,今天來這有何貴干???”姜莓嶼故意不提。想來她也聽說石牧璋抱她進(jìn)摘星閣包扎的事了,就不說,就不說,急死她。
“倒也沒有甚大事,是老爺說大娘子這里人手不夠,讓妾身挑選幾個下人來伺候。倒是妾身不周到,讓大娘子和身邊的媽媽受了這些苦。”說完向后面一擺手,進(jìn)來四個丫鬟和兩個婆子,“這些都是府里用老了的人兒,如今能來伺候大娘子也是她們的福氣。還不快快來拜見大娘子?”
一聽說這都是用老了的人,就知道是楊氏心腹。她有意這樣雷厲風(fēng)行,讓自己無法拒絕。姜莓嶼嘆一口氣,這石牧璋沒事凈給自己添亂么這不是?這弄來六尊大佛,日日供在這院子里,可不就正好把自己放在楊氏眼皮子底下么?要是像那些宮斗劇里一樣,飲食里下點(diǎn)手腳,那可不防不勝防嗎?無論如何,不能讓這些人進(jìn)門。
“你倒是一片孝心。不過既然是你用老了的人,那你還留著用吧。你老爺也不是沒錢,既然他有心給我撥人,就讓他親自去給我買幾個新鮮的來。”姜莓嶼覺得自己沒什么可客氣的。
楊氏不悅,板下臉來說:“老爺也是苦日子里熬出來的,一向不喜鋪張浪費(fèi)。況他親口交代說現(xiàn)成的人直接撥過來,妾身哪里敢擅作主張?!?p> “你平時用幾個丫頭,幾個婆子?”姜莓嶼忽然問。
“你問這個做什么?”楊氏冷冷的問道,已經(jīng)失去了恭敬的偽裝。
“回大娘子,楊姨娘屋子里有兩個大丫頭,四個小丫頭,四個婆子,這些是進(jìn)里伺候的,外加院子里掃灑粗使丫頭婆子共八個?!崩顙寢屧谂赃吂е?jǐn)對答。
“這里里外外有近二十人伺候你,這是姨娘的定例嗎?”姜莓嶼似笑非笑的問。
“除了陪嫁杏子以外,這些下人都是我剛剛進(jìn)府時,老爺看我明珠苑人少,特特賜下來伺候我的?!睏钜棠锢碇睔鈮训恼f。
“你一個妾侍,他就可以賜你十幾個人伺候,怎的給我一個當(dāng)家主母新買幾個丫鬟婆子,就是鋪張浪費(fèi)了?”姜莓嶼冷笑道,“你是想讓這事傳出去,這綾州城人人都知道石府寵妾滅妻?”
看著楊姨娘要張口解釋,她繼續(xù)說:“不必再說了,我堂堂一個主母,不會要你一個妾侍用過的任何東西,記住,是任何東西。你可以帶著你的人走了?!?p> 說完就低下頭不理她,緩緩的喝著茶。
楊姨娘被一陣搶白,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又不甘心就走,緩了一會,又陪笑說道:“大娘子既不喜歡這幾個下人,那改日再挑好的來也是一樣,不值當(dāng)為這點(diǎn)子小事生氣?!?p> 看姜莓嶼不搭理她,又伸手從杏子手里接過一個錦盒,說:“大娘子請看,這是昨日江大老爺托人給大娘子捎來的書信等物,昨日原想給老爺過目后送來,一則老爺不在家,二則大娘子受傷休養(yǎng),妾身著實(shí)也不敢來打擾?!?p> 姜莓嶼看著那錦盒,皮笑肉不笑的說:“哦?那今日送來,可是給老爺看過了?”
“這倒不曾,昨兒老爺回來的晚,在大娘子這用過晚膳就回去歇下了,今日又早早出門,未來得及送去過目。想來是大娘子娘家之物,應(yīng)該也沒甚要緊的,大娘子病中定然思念家人,這信物能略疏解心結(jié),就著緊送來了?!?p> “秋半,接過來放那吧,總這么替我娘家操心,我倒要感謝你了?!苯畮Z總覺得她在使詐,忍不住陰陽怪氣的諷刺她一番。
楊氏看她接了,達(dá)到一半的目的,可以功成身退了。就款款站起身告辭,姜莓嶼沒心情應(yīng)付她,揮揮手讓她走了。
等她們?nèi)孔叱鋈ィ锇刖桶彦\盒放在桌上,說:“小姐快看,里面是什么?”
姜莓嶼打開一看,里面是一封信,封得嚴(yán)實(shí)。撕開一看,是一張極尋常不過的家書。估摸著江父早知道這信要過石牧璋的手,所以也是寫給他的,只央求石牧璋允許自己看一眼女兒康健才能放心。
她掃了一遍信,再看底下,有一塊墨玉的玉佩,不像女子所用,她不太懂古代的禮儀,怕不是每次寫信都要給女婿點(diǎn)信物?所以又把玉佩草草的放回去,讓秋半把錦盒收到書架上,等石牧璋回來給他。
接著把信抽出來又看了一遍,有點(diǎn)心疼江父,便對李媽媽說:“父親也著實(shí)牽掛我,這兩日趁石牧璋不在府里,我回江府一趟,看看他老人家吧??吹轿胰缃窈煤玫?,他也可以放心了?!?p> “能回去親自見一下親家老爺,自然再好不過了。多少書信也抵不上姐兒真人站在他面前來得安心??墒?,我們還沒有稟告姑爺就擅自出府,怕不太好吧?”李媽媽憂心忡忡的說。
“我再怎么說也是這石府的主子,出門回娘家還得看他臉色?你去叫吳伯來,我讓他安排一下,明天咱就回去。”
說來也怪,近日連日晴好,一滴雨也無。這日果然又是個好天氣,姜莓嶼一大早便爬起來,把自己收拾得干凈清爽,不管怎么說,這也是回娘家呀。得讓江大老爺看著自己在石府過的很好,他才能放心。
吳管家因知道石家和江家的恩怨,所以內(nèi)心十分抗拒大娘子擅自要回江家,但是如今老爺不在府里,他到底不敢忤逆當(dāng)家主母,只好安排了馬車,又貼心的齊備了禮品,讓府里小廝石壯和車夫一起趕車送她們回去。
等秋半攙扶著姜莓嶼走出山莊大門時,一應(yīng)禮品都已經(jīng)裝好在車上了。石壯憨厚的站在馬車旁,看到她們出來,退到一側(cè)躬身請她們上車。
這是穿越以來,姜莓嶼第一次走出石府,回頭一看牌匾,上面四個大字龍飛鳳舞,寫著雁歸山莊。再往前看,一片幽靜樹林,遠(yuǎn)處是山下稀疏的山村。她深深的呼吸了幾口清新的空氣,感慨道原來這就是大周的天下嗎?原來這就是大周的空氣嗎?在府里不覺得,出來才有穿越的真實(shí)感。
等她們?nèi)齻€都在馬車上坐定,那車夫收了馬凳,揚(yáng)鞭出發(fā)。本身這山不算高,山道也頗為平緩,所以馬車不算顛簸,加上有軟墊,姜莓嶼剛開始覺得馬車坐起來不算難熬,很新奇的感覺。結(jié)果走了約莫有快一個小時,馬車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她覺得自己屁股都要顛開花了,忍不住掀起車簾問:“石壯,還沒到嗎?”
“大娘子莫急,走過這一段路就進(jìn)城了?!笔瘔堰B忙回答。
“聽說石府的產(chǎn)業(yè)都在城里,你們莊主平素就每天這樣來往?”姜莓嶼問,這古人通勤也太艱難了吧!來回馬車上顛簸幾個小時?
“回大娘子的話,老爺他很少住在綾州。咱們石家的產(chǎn)業(yè)大部分都在徽州。當(dāng)時老爺落魄,是徽州的陳老太爺施以援手,認(rèn)作干兒子。咱們老爺也聰明上進(jìn),幫陳老太爺打理得井井有條。后來陳老太爺過世,但是陳府還有個老太太在世,老爺就一直住在陳府,盡兒子的孝道?!?p> 石壯是個老實(shí)人,不知道拐彎抹角,姜莓嶼這也是第一次聽說石牧璋的過去,不由得勾起了興趣。
畢竟,一個流放回來的十四歲男孩,怎么在一無所有的情況下,擁有今日的資本呢?她好奇已久,也許可以學(xué)習(xí)借鑒一下,子曰,三人行必有我?guī)熋础?p> “那他既在陳府住著,怎么又回綾州置了這雁歸山莊?”
“老爺是綾州人,祖宅雖沒了,可當(dāng)初老爺?shù)母改付荚嵩诰c州郊外,雁歸山莊不遠(yuǎn)的山上。老爺?shù)搅四昙o(jì)要娶妻生子,一直住在陳府也不大像話,就置辦了這產(chǎn)業(yè),又接了楊姨娘進(jìn)門,也算成家立業(yè)了。”
石壯說著,又嘆一口氣說:“大娘子別生氣,這綾州也算老爺?shù)膫牡?,所以多有不愿意回來的。兩年來,回來住的次?shù)竟兩只手就能數(shù)過來了?!?p> 姜莓嶼聽到這些,默默的又坐回了馬車?yán)铩T瓉?,這雁歸山莊竟是個守墓的所在?怪不得半年來把江家小姐丟在這里不聞不問。想來也算娶了正妻,給父母一個交代?
想想這江家小姐,原本就是父母相看好定下的,又安靜得如同一汪死水,乖乖的待在這活墳?zāi)估锊怀鋈?,可不就是最佳人選么?也怪不得他不肯合離,離了以后,還去哪里找這么合適的守墓人呢?
這么一想,她頓時心灰意冷。這幾日的相處,讓她本來已經(jīng)有些動搖了,想著這樣過下去躺平也不錯。可是如今想想,他并不當(dāng)這里是家,自己又算什么身份呢?難道她的后半生就全部埋葬在這里,日日和楊氏一樣期盼著他回來么?
她還是清醒點(diǎn),收拾好自己的金銀細(xì)軟,趁早跑路為上,這么想著,她一天都不想多待了,有點(diǎn)后悔今天出來沒有帶上那些嫁妝,趁機(jī)溜走算了。
“你們老爺這次就是回徽州陳府去了吧?”她抱著希望問,也許時間充裕,可以今天晚上回去就打包了財寶,明天再一起卷走?
“哪里,前幾天老爺聽說您身子大不好,特地從徽州趕回來的,這幾日看來,老爺暫時沒有回去的打算呢。這次只是帶著石頭進(jìn)城盤賬,應(yīng)酬交際幾個場面上的朋友而已。在綾州咱們也是有不少產(chǎn)業(yè)的,老爺不曾一日得閑呢?!笔瘔颜f著,露出了驕傲的笑容。
“綾。。。州嗎。。?!苯畮Z希望的小火苗滅了,她已經(jīng)看到前方綾州的城門。綾州不行,太近了。如果她明天卷款跑了,當(dāng)天就會被抓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