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到了雁歸山莊門口,已經(jīng)暮色四合,周圍的景色都看不清了。石壯剛剛把車停下,忽然眼前閃出一個黑影,把他嚇一大跳,定睛一看,原來是石牧璋。他立刻躬身行禮說:“爺,您怎么在這?”
“大娘子呢?”石牧璋急問。不待石壯回答,他一把打起車簾,看到黑暗中姜莓嶼的小臉如同一輪新升的月亮一般皎潔。她歪著頭靠在李媽媽肩膀上睡著了。
李媽媽看到他正要開口,他比了一個噓的手勢,擺手讓秋半下來,隨后他高大的身軀鉆進馬車,小心翼翼的抱起沉睡的姜莓嶼,轉(zhuǎn)身下了馬車。李媽媽和秋半相視一眼,只好遠遠的跟著他進了大門。
他走得又快又穩(wěn),懷里的姜莓嶼竟一直沒有醒來。他低頭看著懷里的女人,此刻的她乖順得如同一只小貓,和醒著時候狡黠得讓他無法招架的她判若兩人。身體放下戒備,異常的柔軟,帶著馨香,讓人不由得沉溺其中。他不由得放慢了腳步,無端的松了一口氣。
自從昨天早上離開家,這女人就時不時闖入他的腦海。一直到今天中午看到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心里一直牽掛著她。結(jié)果今天中午竟在青樓被她撞上。
撞上便撞上了,哪個在外經(jīng)紀的男人不如此,逢場作戲罷了。莫說今天只是喝酒聽曲,即便是找了姑娘,她一個內(nèi)宅婦人有什么置喙的資格?
可是,只要想起她那個冷冷的眼神,他就忍不住想追上去解釋,這樣想著,他又不由得生氣。不由自主的丟下手頭的事情便策馬回轉(zhuǎn),到了仰月閣,只見空蕩蕩,冷清清一個院子,卻沒有看到她的身影,不由得慌了神。
管家吳伯看他匆匆趕回來,忙來回報說大娘子一早便了江府,他松了一口氣大同時,又恨不得立刻打馬去把她抓回來。但是最終什么也沒做,只焦急的坐在仰月閣里等著,眼看日頭西沉,怕她出什么意外,又跑到山莊門口等著。終于,終于看到她平安回來了。
他這一下午的心思電轉(zhuǎn),如今看她回來便都落了實處。不由得緊緊的抱住了姜莓嶼。
姜莓嶼睡夢中被一雙鐵臂緊緊箍住,一下子驚醒了,睜開眼正好看到他低下頭望向她的眼神,那眼神非常溫柔,溫柔得仿佛是錯覺。她沉溺了一下,忽然清醒過來,使勁去推他,喊道:“石牧璋你干什么,你放我下來!”
“不放。”他低沉的嗓音響在耳側(cè)。
“你放開!”她忽然想到今天他出現(xiàn)在青樓。那雙可能抱過ji女的手,此刻正抱著自己,忽然一陣惡心,更加下死力氣去推他,拼命掙扎。
沒想到這個女人力氣如此之大,石牧璋一時又不舍得下死手去鉗制她,竟被她掙脫出來。
他趕上兩步,緊緊的拉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身前一拉,恨恨的問:“誰給你的權(quán)利去江家?”
“不需要任何人給我權(quán)利,就憑我姓江!”姜莓嶼氣急敗壞,推又推不開,整個人被鐵鉗夾住一般。
“你現(xiàn)在姓石!”他低吼著,忽然低頭吻了下來。
姜莓嶼愣了一瞬間,但是也只是一瞬間,她立刻反應(yīng)過來,狠狠的在他嘴唇上咬了一口,石牧璋沒想到她會有此一招,一時吃痛,松開了她。一股血腥味在嘴里蔓延開來。
這個女人竟然如此放肆?
姜莓嶼一看他松開自己,轉(zhuǎn)身拔腿就跑,結(jié)果一個沒站穩(wěn),踩到自己的裙角,又華麗麗的跌倒了。這下更慘,原本就受傷沒有好的手掌,條件反射的撐在都是小石子的地上,疼得鉆心。她立刻縮回手,趴在地上半天起不來。越想越委屈,干脆趴在地上哭起來。
這一連串的動作讓石牧璋看呆了。連身后趕來的李媽媽和秋半倆人也嚇一跳,撲上來去攙扶她。
姜莓嶼疼的直吸氣,哭著說:“別動,別動,先讓我緩緩。。?!比缓舐淖鹕恚粗约毫餮氖终?,哭得更慘了。
石牧璋趕快蹲下去抱她,她憤怒又崩潰的用腳踹他,一邊踹一邊說:“你離我遠點!你靠近我就沒好事,你走!”
李媽媽和秋半不知道前面發(fā)生的事,只是怪異的看著石牧璋,發(fā)現(xiàn)他嘴唇紅腫流血,覺得更加奇怪了。石牧璋感覺到她們的視線,回頭尷尬的厲聲對她們說:“你們退下!”
“可是。。?!崩顙寢寣嵲诓环判?,還想掙扎一下。
“退下!”李媽媽和秋半一抖,瑟縮著走遠了。
姜莓嶼把頭埋在膝蓋里哭了一會,哭累了才抬起頭四處打量。天已經(jīng)完全黑下來了,這湖邊冷冷清清,一個鬼影子也沒有,只有面前蹲著的這個男人在默默的看著她,黑暗中一雙眸子晶亮犀利。
“。。。對不起。”他忽然開口。
呦,太陽從西邊出來了?這大男子主義又惡劣的男人居然會主動道歉?
她沒想錯,這確實是他第一次對一個女人低頭。雖然萬般不情愿,但是看她哭著不讓自己靠近那一刻,心真的揪緊了。只要她不哭,道歉算什么呢?
看她不說話,又上前一步抱起她,小心翼翼的。這次她沒有掙扎,仿佛哭累了,不說話也不動,也不看他,任由他抱著向仰月閣走去。
石牧璋就這樣一路把姜莓嶼抱到仰月閣,輕柔的把她放在正堂榻上,她也沒有說一個字,只是把頭別向一邊,就是不看他。
石牧璋讓侍立在旁不敢吱聲的秋半取來藥箱和清水,又開始給她包扎手上的傷。聽見她疼的吸氣,手上動作一滯,抬頭看向她。剛剛哭過一場,她現(xiàn)在情緒已經(jīng)冷靜下來了,面無表情的坐著。
“前日的傷還沒好,今日又傷成這樣。留疤了有你哭的。”他嘴上說著狠話,語氣卻十分溫柔。
“怪我了?哪次不是你傷的?”姜莓嶼冷笑一聲。
這女人,一定要如此得理不饒人么?
他沉默了一會,問:“你今日回江府省親的事,為何不與我說?”
“我父親給我捎來的書信,你又為什么給我攔下了?”姜莓嶼反唇相譏。
“你一個后宅婦人,豈可跟外人私相授受?所有的書信必得經(jīng)我的手。”他冷著臉說。
姜莓嶼早料到會有如此,她冷笑道:“前幾天你跟我說,我是石府大娘子,我倒是白高興一場。如今我才知道我在這石府是這個地位,連家書都沒有資格看一看?也罷?!闭f完,她示意秋半把那個錦盒拿來,用下巴一指說:“石老爺,這是昨日楊姨娘拿來的。說是江家送來的家書,我一個后宅婦人,也不配打開,只敢原封不動的留著,等老爺回來過目?!?p> 她陰陽怪氣的一段話說完,石牧璋竟然第一次感到心虛。他看向錦盒,卻不好真的打開,只好避過不談。
看姜莓嶼神色沒有緩和的意思,他只好違心的讓步,艱難的說:“我也不是不許你和江府來往,此番你若提前與我說你要回江府,我可以幫你打點一二,便不會有今日之事?!?p> 姜莓嶼冷笑道:“原來是怪我沒有提前和你說,不經(jīng)通報出現(xiàn)在那青鴛樓門口,擾了你尋歡作樂的心情了?那可太遺憾了。”
石牧璋一聽,抬頭看著她的眼睛,問:“你如何知道我在那里?”
姜莓嶼眼睛里只有冷漠,她回過頭不看他,充滿了嫌惡的說:“我不知道。我若知道,定然不會去觸你的霉頭?!?p> “不是你想的那樣?!彼鋈徽f,說完都想扇自己一巴掌。
“我什么都沒有想。你怎樣跟我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說到底,我也只是一個什么也不算的后宅婦人罷了。”
看著她淡漠的臉,石牧璋忽然有點羞惱成怒。他何時需要跟一個女人解釋這些,以前把花魁娘子叫到家里陪客也不是沒有過,楊姨娘從不敢多問一句。如今自己只是在青樓喝酒,她要誤會就誤會罷了,一個后宅婦人,又能如何?
他賭氣站起來,說:“既和你沒關(guān)系,那很好。男人在外的應(yīng)酬,本不需跟你多說,你歇著吧?!闭f完回頭就往外走去。剛走出正房門口,就聽到里面?zhèn)鱽磉旬斠宦暡柚阉榱训穆曇?,他頓了一下,又往前走去。
一直到他走出仰月閣,他還沒有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他一下午都在焦急等待,等她回來質(zhì)問她為何私自回了江府,回去都做了什么,并且打算勒令她以后不許出門,甚至回梅州祭拜的事也要重新考量??墒沁@見了面,竟一句狠話也說不出來。說不出來就算了,竟然還跟她去解釋今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