琰月在新婚第一天晚上就發(fā)燒了,而且病得很嚴(yán)重,在床上躺了三天也沒有好轉(zhuǎn)的跡象。
她的咳血量越來大,隱隱有吐血的情況,每一次發(fā)作都令她覺得翻江倒海,天旋地轉(zhuǎn)。
不過她的愿望總算達(dá)到了,至少婚禮過程是有驚無險。忍耐病痛對她來說一直是家常便飯,沒道理因為自己讓微瀾掃興。
照顧她的是個女醫(yī)師,一開始見到那么多的血還一臉凝重,兢兢業(yè)業(yè)地為她診脈,大概是沒有什么好的根治辦法,到了四五天以后也就慢慢習(xí)慣了,遞一只毛巾讓琰月自己擦擦,再端一碗草藥給灌下去,總歸只要人有一口氣就行了。
日復(fù)一日,琰月的身體虛軟得厲害,她已經(jīng)兩個星期沒有離開過房間了。
整個屋子里充斥著揮散不去的血腥味和苦藥味。
琰月倒是沒有覺得很不適應(yīng),以前她的屋子里總是充斥著血腥味,現(xiàn)在有了藥香,還能中和。
她是一貫會苦中作樂的。
期間能下床的時候,她把房間和行李收拾了一下。
房間里陳設(shè)簡單,但是比普通的客房要大很多。臥室里只有床、衣柜、寫字臺和配套椅子四樣?xùn)|西,整套裝修都是淺色系,給人一種舒服、溫暖的感覺。
琰月將帶來的三件套裙和兩件外袍放進(jìn)衣柜,又將梳子、筆和兩本書歸攏好。這就是全部家當(dāng)了。
她坐在床邊氣喘吁吁,右手撫摸著左手無名指上的婚戒。
同樣是銀質(zhì)的指環(huán),但比男款要細(xì)很多,除了指環(huán)上紋了一圈藤葉花紋外,頂部還并排鑲嵌了三顆小鉆石,陽光下閃爍著七彩的色澤。
清新雅致,又不乏貴族的儀式感。
每每手指劃過這枚戒指,琰月都覺得能從其中汲取莫大的勇氣。
她已經(jīng)是他的妻子了不是嗎?
她可以面對任何艱難,她可以對他有所幫助的。
她又看到整齊疊放在枕頭邊的手帕。
手帕上沾的血跡早已被她清洗干凈,那之后,她一次也舍不得使用。在病重的每個夜晚,她都把這塊手帕放在鼻尖輕嗅,好像這樣身體的疼痛就不是如此無法忍受。
其實手帕上什么味道也沒有,但這塊方寸大小的布料總能使她想起他身上的冷香,這是他留給她的念想。
兩周時間過去,微瀾忙得幾乎腳不沾地。他既要準(zhǔn)備魔界各大家族的高級別長老會議,還要和懷他們商討同人界往來的事宜。
藿·慕回去之后,很快,邀請通商的信函就被魔族使者帶回擺到了微瀾的辦公桌上。魔族內(nèi)部眾說紛紜,有的擔(dān)心養(yǎng)虎為患,有的則激進(jìn)地想要全面交往。
微瀾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眉心,忽然想起自己還有一個新婚兩周的人類妻子。自從婚禮那天,他再也沒有見過她。
聽說是病了。
只隔著一道墻,他還是問的懷才知道。他顯然還沒有適應(yīng)自己已經(jīng)成婚的事實。
工作一忙,就把這件事拋在腦后了。
雖然兩人都是政治聯(lián)姻,但是作為名義上的丈夫,微瀾所受的教養(yǎng)告訴他,還是應(yīng)該去探望一下,聽取她的意見。
他起身走出房間,扣響隔壁的房門。
“請進(jìn)!”
隔著一道厚重的實木門,微瀾還是能分辨出這不是琰月的聲音。
她的聲音是輕軟的,有點像四月早春的風(fēng)。
回復(fù)的人卻明顯是個中氣十足的中年婦女。
他遲疑了一下,推門進(jìn)去。
撲面而來的血腥氣。
房間里光線昏暗,窗簾掩住了大半的陽光,籠罩著不合時宜的暮色。
琰月正躺在床上,虛瞇著眼睛,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她瘦弱的身體劇烈起伏,被子半掀開,一只手痛苦地按住心口,另一只手脫力地垂到床下。
地上的一只銅盆,新血覆蓋了陳血。
琰月剛吐完血的時候意識是渙散的。她歪在床上緩了一會兒,才慢慢看清身邊坐了一個人。
黑墨發(fā),冰藍(lán)眸。
“……微瀾?”
微瀾望著她,她顯然沒有什么說話的力氣,看到他的時候嘴唇還是上揚(yáng)一個淺淺的弧度。
“啊你來……”
她勉強(qiáng)想說些什么,他愿意來看她,她不想讓他覺得自己枯燥無趣。
然而一旁的醫(yī)師已經(jīng)熟練地扣住她的后頸,將滿滿一碗黑色的藥汁塞到嘴邊。
喝了十多天的同一種苦藥,琰月一聞味道就忍不住皺眉,但她還是配合地張開嘴,讓醫(yī)師把藥灌下去。
“…唔…唔…呃…”
真的是灌,又快又急。
喝完藥,琰月的胸口起伏的得更厲害了,好像隨時要斷氣似的。
微瀾看向醫(yī)師,眼眸中仿佛蘊(yùn)含著變幻莫測的深海。
“你平時都是這么喂她藥的?”
“呃?是的,殿下?!贬t(yī)師沒太反應(yīng)過來。
雖然城堡里有仆人說魔王殿下娶了一位人族小姐,但是她照顧這個人類十多天,殿下這才是第一次過來探望,應(yīng)該不是夫妻吧。她這么想著。
“恕我直言,你實在有些敷衍。我會更換醫(yī)師,或許外診的工作會更適合你?!?p> 女醫(yī)師驚掉了下巴,甚至忘了求情。
她感覺那雙凝視著她的眸子,眼底的海洋似乎已經(jīng)寸寸成冰,將她渾身冰凍,動彈不得。
外診,風(fēng)餐露宿,待遇還差,和天天在城堡里治療一個病人是沒法比的。
殿下難道是生氣了?她心里一陣寒涼。
的確是她僭越了。
她自以為揣度了殿下的心意,依仗平日殿下對他們這些仆人屬下溫和寬容,就忘記了自己眼前這個澄澈寧靜的男子,正是圣晶天選、擁有世間至高力量和權(quán)力的魔族之王!
他的一個閃念,就足夠讓她這種魔力低微的醫(yī)者灰飛煙滅;他的一句吩咐,就可以使她的家族,遭受無可挽回的重創(chuàng)!
女醫(yī)師不禁慶幸殿下只是派她出外診,沒有給予其他嚴(yán)厲的懲罰。她連忙告退。
琰月看著眼前發(fā)生的這一幕,雖然不太能確定原因,但她感覺到了微瀾的不悅。
而她是絕對不能讓他不開心的,不管因為什么事。
“微瀾,其實……咳咳……”
血,落在潔白的被褥上,像極了雪地里紅色的梅花。
她第無數(shù)次抱怨自己的沒用。
“微瀾……”她緩了口氣繼續(xù)道:“你先……回去吧,別過了病氣給你?!?p> “病、氣?”
“對,是這么讀?!辩滦α诵?,蒼白的臉上多了些血色。她明明忍受著極大的痛苦,卻還要拼命揚(yáng)起嘴角令他開心。
“這是我們?nèi)祟惖恼f法。就是不能和生病的人待在一起的意思……咳咳……”
她每咳一次,血色就消散幾分。
微瀾沒有回應(yīng),而是給她倒了一杯水,坐到床邊。
另一只手輕柔地將她攬起來,靠在他肩上,整個過程像是對待珍惜的易碎品,緩緩地喂她喝著。
琰月小口小口地咽著水,眼前那只修長白皙的手很體貼地調(diào)整玻璃杯傾斜的角度,動作優(yōu)雅好看。
他的體溫比她還低,心口處卻是暖的。
琰月想要掙扎著靠自己的力氣坐起來,然而她才剛剛倚著靠枕坐好,身體就向不受控制地向一側(cè)軟倒。
冷香入懷。
微瀾接住她,只能看見她垂下眼睛,纖長的睫羽在慘白的小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
房間里剩下兩個人的心跳,一聲平靜沉穩(wěn),一聲雜亂無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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瀚之林
琰,yan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