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錢，什么都行?！?p> 路明非說。
“看你有什么，看我要不要。”
“巧了?！?p> 高馬尾就瞇著眼笑。
他這笑可真是好看。
路明非以前在哪里看到過這樣的句子，用來形容人的，是說“這人笑容干凈，眼里有光”。
那時他就想啊，拜托你以為這是哪里，小說還是動漫，又沒有外星人給發(fā)變身器誰能眼睛發(fā)光，請尊重科學(xué)啊兄弟。
但是今日見了這人，路明非無端端的便想起了這句話來。
“笑容干凈，眼里有光”
原來不用變身器或者數(shù)碼暴龍機(jī)，普通人也能眼里有光啊。
像美滋滋的吃了條小魚又睡了個午覺的貓，一睜眼就見陽光透過紗窗灑下點點的斑，這貓就睜大了眼趴著去看，時不時用爪子撈啊撈，就這小貓玻璃珠似的眼神，和高馬尾的一模一樣。
“我剛好沒錢”
高馬尾貓一樣驕傲的說。
等等，沒錢是什么值得驕傲的事么！
“先別賣啊，老板我找找?！?p> 他邊說邊手忙腳亂的翻起了兜。
這身風(fēng)衣似乎有特殊的設(shè)計，正面四個口袋，內(nèi)里卻是更多，路明非就見他掏了好些個稀奇古怪的玩意出來。
像什么火車的票根，不知道哪種酒的瓶蓋，海星一樣的石子，一片脫了水的干癟樹葉，一小袋透明包裝的塵土。
路明非覺得可真有趣，這些東西放絕大部分人眼里都只能算是垃圾，或許落路邊看一眼都不曾，但反觀高馬尾小心翼翼的態(tài)度，好似這些旁人眼中的破爛于他卻是價值連城的珍寶。
“用這些換么？”
路明非問。
“不行，這個不能給。”
“這個也不可以。”
他嘟嘟囔囔的，煩躁的用那雙戴著手套的手去抓頭發(fā)。
路明非注意到，五月份的天，這人卻把自己遮的嚴(yán)實，除了臉和脖子外，就連一雙手也包裹在覆蓋了半截小臂的棕色皮手套里，真是個怪人。
明明只是些扔路邊也沒人會撿的破爛吧，怎么如此難以抉擇。
路明非想。
很快他也反應(yīng)過來。
他自己不也是那么大的王府不住偏偏喜歡茅草屋。
不要太自以為是了呀。
路明非對自己說。
高馬尾一個一個拿起，放在眼前翻來覆去的看，皺著臉搖搖頭，又一個一個的裝回了口袋。
他這身衣服也有趣，那么一大堆的雜物，沒一會全裝了下，也不顯臃腫，如果有人想去流浪或者旅行，穿這一件多省事啊，箱子也不用帶了。
最后拿出來多少，他又給裝回了多少，一件沒落。
“這是，給我炫耀你的收藏么？”
“嘿嘿?！?p> 高馬尾不好意思的笑。
下意識去摸后腦勺的手碰到了吉他盒。
“有了！”
他說。
“我給老板你唱首歌吧?！?p> 也不等路明非答應(yīng)，這人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摘下了盒打開，又是將吉他取出，放在膝上，盒子就隨手扔在腳邊。
“有什么想聽的么？”
高馬尾期待的來看路明非。
路明非把馬扎給了他坐，聽到一聲歡天喜地的謝謝，還有“老板真是好人肯定長命百歲”這樣的話。
“點歌啊?！?p> 路明非思索著。
“就來首你拿手的吧。”
“好嘞！”
高馬尾掃了兩下弦，側(cè)耳傾聽，又調(diào)了幾調(diào)，便清了清嗓子，還沒唱呢，已是如向日葵般笑開了。
“就喀秋莎了，祝老板心想事成，生意興??！”
這人唱歌前還懂得說吉祥話，有意思。
人流來往，見這邊有個好看的姑娘挎著比他身子還大的吉他要唱歌，沒急事的就放慢了腳步，準(zhǔn)備聽個稀奇。
紫陽街這賣唱的人也不少，但主要在晚上，白天多熱啊，而且人也沒晚上的多。
不一會，吉他的旋律，還有高馬尾鏗鏘的歌聲。
難以想象，那般軟糯溫煦的嗓子，唱起喀秋莎這類的歌來竟一點也不違和。
高馬尾有股特殊的氣質(zhì)，他像是希臘神話中的阿波羅神一樣總是笑，就算皺眉也讓人覺得可愛，與路明非的坦然不同，他像是完全不把這世界的苦難和挑戰(zhàn)放在心上，沒準(zhǔn)來了苦難還會熱情的挎著吉他問一句。
“要聽歌么？”
從這樣的人口中唱出的歌謠，也自然帶上了能感染人的力量。
“喀秋莎站在那俊俏的岸上，歌聲好像明媚的春光?！?p> 不知何時，有個穿迷彩背心的老爺子站定了，他那因上了年紀(jì)而瘦削的身子挺的筆直，靜靜的聽高馬尾的歌聲，干癟的雙唇抿的死死像是那個寒冷的冬天戰(zhàn)友留在雪地上帶不走的軀體，二狗子和雪地粘的那么緊啊，拔也拔不起，還記得班長那時候說。
“別拔了，再拔，腳脖子要斷了?！?p> 老爺子吸了吸鼻子。
“他在歌唱心愛的人兒，他還藏著愛人的書信?！?p> “啊這歌聲，姑娘的歌聲，跟著光明的太陽飛去吧！”
“去向遠(yuǎn)方邊疆的戰(zhàn)士，把喀秋莎的問候傳達(dá)?！?p> 高馬尾微微的搖晃身體。
他唱歌時會將目光投向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
似乎看到了什么人。
明明是笑著唱，卻怎么聽了讓人想哭。
好幾個駐足的年輕男人已在默默擦了眼淚。
跟他們一起的女孩不解的拉了拉衣袖，小聲的問怎么了。
“你知道一場戰(zhàn)爭打沒了一代人是什么概念么？”
這男人輕輕的解釋。
“正規(guī)軍打沒了上預(yù)備役，預(yù)備役沒了上童子軍?！?p> “紅場閱兵，他們從那個男人面前走過，下去就上了戰(zhàn)場?！?p> “喀秋莎?！?p> 這人又輕輕的念。
有人還在跟人科普這首歌的背景。
“在那場冰天雪地的戰(zhàn)爭里，缺少補給，缺少軍備，敵人的裝甲坦克就在前面，身后就是家園，退無可退?！?p> “戰(zhàn)士們就唱著喀秋莎，休息時唱，睡覺前唱，沖鋒時唱。”
“他們不能退啊。”
“背后只剩下了心愛的姑娘。”
“怎么能退呢？”
一首歌唱完，鴉雀無聲，高馬尾默默掃著弦，終于也不知誰第一個鼓掌，然后掌聲如潮。
老大爺走過來，對高馬尾行了個板正的軍禮。
高馬尾手忙腳亂的起身，跟著還禮。
“謝謝了啊?！?p> 老大爺含著淚。
“丫頭?！?p> 高馬尾張了張嘴，又笑開了。
“不打緊，不打緊?！?p> PS：喀秋莎真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