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托孤(本文慢熱,喜歡快節(jié)奏的仙神請直升十三樓)
昆侖丘的神殿上,身著粉白仙袍的身影背對大殿而坐,一頭順滑的如瀑長發(fā)襯著嫩嫩的仙袍,僅這背影就足夠令人心生仰慕。
“帝君,人,來了。”白衣白發(fā)的英俊男神躬身稟報。
姜離恭恭敬敬對著殿上身影行了一個人界修道者最高禮儀的揖禮:“拜見圣母。”
“噹!”一只白玉杯從那瑩白纖巧的手指間滑落。
殿上人手指輕彈,做了一個甩去水滴的手勢,動作之優(yōu)雅也是難得一見。
“唉!又廢了!”清淺的嘆息,竟是個男聲。
地道的男聲?
姜離呆了呆。
身旁白衣仙神卻咬了咬牙,一臉肉疼。
殿上人緩緩起身,從高高的白玉階上漫步而下。
姜離不敢直視,但眼角掃到那粉白的仙袍在瑩潤的白玉階上漫過,就感覺是那么的,風(fēng)騷!
“你就是姜離?”階上人隔著三尺之外駐足,慵懶的嗓音,透著漫不經(jīng)心。
他瞥了眼對面之人,輕聲嗤笑:“青君一直放心不下的人皇……也不過如此!”
姜離躬著的身子顫了顫,鼓起勇氣挺直了脊背,向這位在他看來頗不正經(jīng)的仙神直直看過去。
“姜離自知,人界生靈歷來不入仙神法眼?!彼渲婵祝皇直池?fù)身后,散發(fā)出屬于人皇的氣勢,自嘲而又堅決道:“除了昆侖圣母帝君?!?p> 面前之神,絕美!無視了男女之別的容顏有著懾人的俊美,他狹長的丹鳳眼因為姜離此刻的氣勢而露出玩味來。
“那倒也是?!?p> 他看向姜離的目中有了一絲欣賞:“你來昆侖定是有所求了,看在青君的面上本君不與你計較。說吧,有何事?”
姜離摸不透眼前這仙神的身份,他的本意是面見王母,只有西王母愿意真心護(hù)庇人族,其他神……他信不過。
身旁白衣仙神自是明白姜離所思,冷傲的面孔上微微有了一絲欣然,語氣也不自覺柔和了半分,向姜離介紹道:“這位是天宮敕封西方白帝少昊帝君,暫代我家君上執(zhí)掌昆侖?!?p> 白帝少昊?!姜離有一瞬愣怔。這位天宮之神,長留山的白帝帝君,天帝的兄弟,暫代西王母掌管昆侖?那,西王母去了哪里?
白帝少昊并不理會姜離那一臉懵的表情,從寬大的袖間攝出一方仙帕來細(xì)細(xì)擦著纖長的手指,側(cè)首對白發(fā)仙神笑道:“窫窳(yayu),你去告訴開明,讓他再送兩筐沙棠來?!?p> 窫窳(yayu),弱水之神。聽了這吩咐,一張俊臉幾近扭曲,憤憤回道:“帝君,沙棠結(jié)果不易,可不是這么糟……用的?!?p> “哈!”少昊不滿地嗤笑一聲:“本君替你家君上代掌昆侖,要你幾顆果子怎么了?又沒要那不死樹上結(jié)的果子,這你們都舍不得?”
窫窳(yayu)咬咬牙不置可否地轉(zhuǎn)移了話題:“帝君,人皇還在這里。”
少昊俊美的丹鳳眼瞇了瞇,隨手撂掉的仙帕化作一只渾身流光溢彩的小鳥,清啼著飛出了神殿。
“人皇,說吧,你親至昆侖是何事?”少昊拍手走上神座,居高臨下看向姜離。
姜離已知這位帝君是何等身份,但出于對陌生神的不信任,他還是不大愿意說出此次入昆侖丘來的目的。除了西王母,神界,一直以來都對人界生靈并不如何友好。
或者說,仙神們總是高高在上,他們需要的只是人界億萬生靈的仰望叩拜,借以增加或維持自身神力,若非如此,眼高于頂?shù)奶鞂m眾神,又怎會在神殿之上紆尊降貴地和微不足道的人界生靈心平氣和對話呢?
即便,自己身為人皇又如何?論實力,人界的確是弱勢群體,還不夠仙神另眼相看的資格。譬如眼前這位白帝,他彈指一揮人界就是排山倒海的災(zāi)難。
但……姜離攥著的拳頭上根根青筋虬突。他,沒有選擇。
“帝君,帝君……”正當(dāng)姜離孤注一擲準(zhǔn)備說出所請時,又被另一神打斷。
一少年神急匆匆而來,跳脫的形貌宛如人界十五六歲的少年郎,但姜離卻不敢小覷,神界少年至少也有上萬歲的年齡了,他這個中年樣貌的人皇有可能還沒活到人家萬年之外的零頭年份。
“帝君?!鄙倌晟裥辛艘欢Y,又對著窫窳拱了拱手,稟道:“又有人界的人來了,已經(jīng)越過炎火之山,即將抵達(dá)弱水邊了。敢問帝君如何處置?”
少昊滿臉興味:“又有人來了?”
說著看向姜離笑言:“你們?nèi)私玳L出息了,一日之內(nèi)兩撥人闖我昆侖丘?!?p> 姜離神情一僵,眼中涌起滾滾戰(zhàn)意,怒道:“想不到他們還敢追來昆侖。”
窫窳在一旁也是十分不快,冷冷道:“闖得過炎火之山,可未必能過得了我的弱水之淵。人,當(dāng)真不知天高地厚!”
少年神圓溜溜的眼睛看看神座上的少昊,又望了眼顯然很惱火的窫窳,像是無意實則故意低聲嘀咕:“也許長乘又去符碭山與江疑喝酒了呢!”
窫窳聽了果然怒容更甚。
“我就知道?!鄙訇辉谏褡弦皇滞腥?,不無怨幽地凝視窫窳道:“難怪最近我要幾顆果子都不肯了,是讓長乘拿去符碭山換酒喝了吧?”
窫窳嘴角抽了抽,狠狠瞪了眼多嘴的少年神,向少昊道:“小神這就命開明給帝君準(zhǔn)備三筐上好的沙棠,祝愿帝君的果酒早日釀成?!?p> 說罷,瞥著面色瞬間變得蒼白的少年神,冷聲吩咐:“開明,限你天黑之間備辦妥當(dāng)送到帝君手上,否則休怪昆侖法典無情?!?p> 少年神開明苦著臉,懊惱卻不敢推拒:“屬下尊令!”
見開明有苦難言的離去,窫窳再次對笑瞇瞇看戲的少昊提醒道:“帝君,人皇來此是有我家君上原賜予人界為皇者的特殊神通?!?p> “好吧!”少昊懶散地坐直了神軀,看向神殿下方被他們冷落已久的人皇姜離:“說出你的請求,我會看在青君面上酌情應(yīng)諾的。”
姜離此時已然看明白了,殿上這位神忒不靠譜。
可是剛剛昆侖守山大神開明來報,那人竟敢追到這里,仙神們自不屑與人界之人動手,那自己之后出山必有一場惡戰(zhàn)。
罷了!已是沒有退路,那便只得……
他向少昊行了一禮,站直身子雙手結(jié)出一個復(fù)雜的法印,隨之一團(tuán)仙光緩緩凝出實質(zhì),蠶蛹般潔白的半透明光團(tuán)里,一株紫色靈芝草靜靜浮于其間。
姜離粗糙的手掌拂過“蠶蛹”,輕輕用力將光團(tuán)送到少昊面前三尺。這是人與神直面距離的底線。
“帝君,姜離此來實為托孤?!苯x慈愛地注視著“蠶蛹”,懇切道:“這是我列山氏未來的希望,或許亦是最后的希望?!?p> 少昊淡然而視,瞥了眼仙光中緩緩轉(zhuǎn)動的靈芝草:“不錯,這上面有青君留下的一縷神息,那……”
他把目光對準(zhǔn)窫窳,又道:“就交給你了?!?p> 窫窳張嘴要說什么,少昊不給他開口的機(jī)會。
“你們也知道,本君是最怕麻煩的,若非青君臨走時一再相求,我還在天地間逍遙快活,又何須束于昆侖這一方小天地,鎮(zhèn)日無聊呢!”他無辜的表情,有賣萌的嫌疑。
對冷臉的窫窳來說,白帝少昊不啻為他的命中克星。生怕這位帝君當(dāng)著人皇再做出什么有損昆侖名望的奇葩行為來,窫窳忙點頭應(yīng)下:“是。此事小神一力承辦,不敢勞煩帝君清修?!?p> 想想自家君上那胸懷四海的風(fēng)儀,窫窳神不禁低嘆:同樣都是一方帝君,神和神之間差別咋就那么大呢?
輕松推掉了一個麻煩,少昊優(yōu)雅地?fù)]手將那“蠶蛹”用法力送到窫窳面前:“既如此,本君還有何話說。”
說著,少昊起身離開神座,往后殿邊走邊道:“余事你看著處置罷,本君再去琢磨琢磨釀酒的大事,咱們昆侖總不能老去向那江疑換酒喝?!?p> “帝君說的是。”窫窳神昧著良心附和,目送少昊轉(zhuǎn)入內(nèi)殿,伸手接住“蠶蛹”看向姜離。
姜離自從來到這處神殿就處在一種復(fù)雜的情緒中,收回作道揖的手勢,他還未徹底回過神來。作為人界皇者,他自詡也算見過世面了,可今日這般,他著實有些難以理解。就,很懵!
“敢問神君,”姜離顧不得看他的“蠶蛹”,向窫窳神恭敬問道:“圣母帝君現(xiàn)在何處?”
窫窳嘆口氣,冷酷的面容綻出絲絲痛苦的裂痕,克制著情緒低聲答道:“此事,說來話長了。”
姜離等了片刻,原以為窫窳神有內(nèi)情陳述,卻不想只等來更為綿長的一聲嘆息,然后這神換了話題:“你確定把他留在昆侖?”
窫窳神指的自是在他手上緩緩涌動仙光的靈芝草。
姜離鄭重點頭,深深一揖沉聲道:“煩請神君費心?!?p> 窫窳仔細(xì)凝視那草,半晌方言:“可。”
“那姜離就把列山氏最后的血脈托付給上神了。他日……”姜離頓了頓,眼里涌起決絕之意:“他日若姜離不死,再來昆侖拜謝神君收留之恩?!?p> 窫窳冷漠的目光劃過人皇面容,單手一握,那團(tuán)流轉(zhuǎn)的仙光消失在他的手掌之中。
“你的仇家到了。”他說。
姜離攥拳,又松開。看了眼窫窳神已經(jīng)收回身側(cè)的手掌,眼眸一瞬飽含了殺伐之氣:“姜離告辭。”
窫窳沒答話,隨意揮揮手。神光閃過,不帶一片云彩,人皇的身影已出現(xiàn)在昆侖弱水岸邊他剛來求見的地方。
遠(yuǎn)處熊熊烈焰蒸騰的炎火山下,手執(zhí)一把大劍大步走來的正是剛剛闖進(jìn)昆侖圣地的仇家。
“軒轅!”姜離怒喝著迎了上前:“今日,你我不死不休!”
對面之人亦是怒不可遏,仗劍掩殺而來,口中不甘示弱大吼:“神農(nóng),你還我的女兒!”
二人廝殺一處……
弱水之上,窫窳凌空踩著水面遙觀,面無表情。
身后,陸吾拊掌笑言:“人與人相搏,其實還蠻有看頭嘛!”
窫窳無意言談,簡短而嚴(yán)厲地吩咐:“傳令,罰長乘去帝君身邊當(dāng)三千年隨侍?!?p> 陸吾一僵:“???帝……帝君,哪個帝君?”
“你代長乘之職?!备E窳冷冷的語氣,跟弱水河內(nèi)的煞氣一樣銳利。
陸吾一巴掌拍到自己虎嘴上,兀自嘟囔著:“犯混了不是,犯混了不是。”
昆侖丘現(xiàn)在誰當(dāng)家?看來,心里得有點數(shù)才行。
相比于陸吾懊悔失言的郁卒,徘徊在云霧之間的密林樹葉間摘果子的開明,那才叫一個有苦難言。
翻過比他的頭還大的樹葉,摘下一顆鮮嫩的果子,沁人的甜香味中,開明狠狠咽了口唾沫。
他恨不得一頭碰死在這顆鮮果上,如果可以的話。
后背的竹筐里躺著三五顆沙棠果,這已經(jīng)是他翻遍好幾棵神樹而得來的了。三筐?還要趕在天黑前摘得?這不是故意為難人嘛!自從那白帝帝君來了昆侖這段時日,還百年不到吧,瞧瞧沙棠神樹都被禍禍成什么樣了?
要知道,在圣母帝君還沒走之前,這片神樹之地哪一日不是果香彌漫、令人垂涎欲滴的樂園!
沙棠??!無視神凡,吃一顆就能擁有水中視物,不需運用神力就可避水遨游任何水域的仙果。就這般,經(jīng)過他開明的雙手,一筐接一筐送去做了試驗。
喂豬都不是這么喂的!
“還說釀酒呢!酒在哪兒哇?”開明強忍著吃掉果子的沖動,狠狠心扔進(jìn)后背竹筐里,繼續(xù)翻動樹葉尋找下一個目標(biāo),一邊嘀嘀咕咕埋怨自己:“讓你逞能,讓你胡亂抱大腿,現(xiàn)在好了?酒沒喝上半口,人都得罪完了??茨阋院笕绾卧诶龌臁?p> 咦!開明在自我嘮叨中靈光乍現(xiàn),恍然想到一個人。不不不,他想到一位神,那位曾經(jīng)拜師昆侖,如今于天宮之中效力的女戰(zhàn)神玄女。要是玄女神君回來,興許,大家就不用鎮(zhèn)日對著窫窳神君的冷臉了吧?
話說,窫窳神君本來并不擅長管理庶務(wù),他原來不是只喜歡在弱水岸上垂釣的?而且一釣就是幾千年。
要是帝君還在就好了!
最后,開明發(fā)現(xiàn)他自己已被一種濃濃的傷感所支配,他想念自家帝君了,想念以前歡歡喜喜修道的昆侖氛圍了。
帝君,您老人家什么時候才會回來呀?開明眼睛紅紅的,忍不住揪了一片樹葉……
“呀!果子!我又找到一顆了!”他不禁哼起了得意的小調(diào)。
神樹林邊,窫窳冰冷的面上浮出一絲微不可見的笑意。
小開明,你以為本神君幾萬年光釣魚了?以后心里琢磨什么事的時候,最好離我千里之外。哼哼!
窫窳漫步離開,神樹上的開明很突兀地打了個噴嚏。
不應(yīng)該呀!神,也著涼?他縮了縮脖子,往神樹更高處攀去。
昆侖,神們各行其事。
至于山下的廝殺?那是人界之事,神插不上手,也不許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