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為我做主
顧寒回了書房,看著角落處幾張木板拼湊出來簡易的床,忽然有些想笑。
他轉(zhuǎn)身推開窗,外頭又下雪了,灰蒙蒙的天際下,漫天的雪花柳絮般柔弱無力,輕飄飄無聲落下。
天氣越發(fā)冷了,他記得從前這樣冷的天,祖父總是忍不住嘆氣。
他失京城的那一天,也是在這樣一個冰封三尺的日子里。
那一天,所有人連夜出逃,只有祖父帶著一隊人馬拼死守城,落下滿身傷痕,幾乎斃命。
祖父敗了,無人責(zé)備他,就連靳人也說他是條鐵骨錚錚的漢子,可只有祖父一人自責(zé)了一輩子。
祖父年邁的時候經(jīng)常感嘆:“多想再去大楚的故土看看,想來今生是不可能了,舉頭見日,不見長安?!?p> 小小的顧清安奶聲奶氣道:“祖父莫擔(dān)心,等安兒長大了打回長安去?!?p> 祖父卻笑了:“安兒真有志氣,但是安兒聽祖父一句話,永遠(yuǎn)別去金陵,永遠(yuǎn)不要入朝為官?!?p> “為什么?”顧清安不解。
“因為安兒是與祖父性子最像的人,過剛易折,你斗不過那些人的……”
思緒漸漸回攏,顧清安望著窗外逐漸向晚的天色才明白了祖父的話,也許祖父是對的,他不該來。
他知道這條路不好走,但沒想到如此艱難,軍心如同一盤散沙,世家大族官官相護(hù),如今連楚婉婉也不再是他想象中的樣子了。
他先前為她找了很多理由,如新婚之夜大鬧喜堂,不過是因為家里太嬌縱了,是以跋扈些也理所應(yīng)當(dāng),急著奪管家之權(quán)也是她份內(nèi)的權(quán)利。
就連她昨日夜里,她高抬貴手,放過了他和柳含雪,他都寧愿相信她是善良的。
可是今日……他終于騙不了自己了。
或許是她真的變了吧。
“清安哥哥。”此時一道溫婉的聲音從窗外傳來。
顧寒回頭一看,柳含雪正站在窗下喚他,“你怎么在這兒?”
“我……我已經(jīng)洗完了恭桶了。”柳含雪可憐巴巴答道。
她的手都洗糙了!
柳含雪心里萬馬奔騰,她不管怎么說,在西北也算個官家小姐吧?也是從來丫鬟仆人沒有斷過,十指不沾陽春水吧,居然在這里洗!恭!桶!
“清安哥哥,你看,我手都起凍瘡了。”柳含雪將凍得紅腫的手伸了過去,也不求他能捂捂,至少心疼心疼吧。
誰料顧清安連忙往后退了一步。
柳含雪:???
顧寒:“你刷完恭桶洗手了嗎?”
…………
洗了!老娘拿香胰子洗了幾百遍了?。?!
柳含雪努力控制住自己扭曲的表情,依舊擺出一副柔情似水的樣子:“清安哥哥,今天的事情我都聽說了,七公主她真的太過分了?!?p> “你來找我就是為了說這個?”
“是啊,清安哥哥,你和我一起回北地吧,她根本就配不上你。”
“我告訴過你,我已經(jīng)成親了?!?p> “我不在乎,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明月天涯、江湖四海,何處都能安家?!绷┮徽f激動了,直接就上手去抓顧寒的手。
“可是我在乎。”
顧寒馬上躲開,那動作快得像她就是個行走的恭桶。
柳含雪嘴角抽了抽。
“我不知道到底是為什么?我們以前在北地多好,自由自在,你現(xiàn)在真的快活嗎?為什么一定要留在這里,有什么意義?”她大聲問。
意義……
“我也不知道?!鳖櫤龆嘈σ宦?。
“但是我就是不甘心?!?p> 祖父說對了,他的確很像他,不僅像他的過剛易折,也像他的固執(zhí)別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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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么?”
丹翠宮內(nèi),鄭貴妃涂了蔻丹的手狠狠拍在身下的美人榻上?!澳莻€顧清安他竟然打你?”
鄭長淵躺在板子上疼得“哼哼唧唧”:“是啊,姐,你可一定要為我做主啊?!?p> 他挨了顧寒一頓鞭子之后已經(jīng)不成人樣了,但是還是第一時間讓人抬著進(jìn)宮來找鄭貴妃告狀了,這口氣他是一刻也忍不了。
“姐,你從小都是最疼我的,這次說什么也要讓那個顧寒好看。”鄭長淵撒著嬌。
鄭貴妃看著弟弟這個樣子也心疼得不得了,但也有些疑惑:“可是父親不是讓你去兵營歷練兩個月,說是過段時間便給你某個軍銜嗎?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你怎么招惹上他的?”
“額……這……是那個顧寒,這么冷的天非要我們演練,我手都凍僵了,不過偷了會兒懶,他便要動手打我?!编嶉L淵說得支支吾吾。
鄭貴妃豈能不知道弟弟的脾氣,無奈嘆了聲:“你呀……”
“我不管,姐,你一定幫我,那顧寒算個什么東西?窮鄉(xiāng)僻壤出來的破落戶,他敢打我就是看不起你,你一定要給我報仇……”鄭長淵耍起無賴來了。
鄭貴妃哪里招架得住他這個樣子?從小到大便是這樣,只要她這個弟弟一犯渾,她都只有妥協(xié)的份兒。
于是她忙道:“好,好,好,那顧清安敢這么對你,我自然是不會輕易放過他的,只是……現(xiàn)在家里正忙著長哲的婚事,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只怕不好橫生枝節(jié)?!?p> “姐,你什么意思?哥哥成親跟這事兒有什么關(guān)系?難不成你只顧著哥哥,不顧我了?”
“胡說,姐姐什么時候不是最顧著你的?”鄭貴妃黛眉輕蹙,佯作生氣的樣子。
“只是你知道的,長哲自從出了那件事后……”鄭貴妃話說到此處,忽然頓住了片刻,隨即才道:“現(xiàn)在好不容易他的婚事才重新有了眉目……”
“我不管!姐,那個顧清安可說了,我若是不服就叫你去找他,擺明了就是挑釁,你要是把這口氣咽下去了,咱們家以后再金陵怎么抬得起臉?”
“你別急啊。”鄭貴妃忙安撫弟弟道:“姐沒說沒有其他的法子啊?!?p> “哦?什么法子?”鄭長淵眼睛一亮,忙問道。
“那顧清安敢這么囂張還不就是仗著有七公主撐腰嗎?哼,只要七公主不樂意了,他就是陛下跟前的一條狗,隨時都能打發(fā)了?!?p> 鄭長淵聽著鄭貴妃的話,臉上漸漸露出欣喜之色,鄭貴妃的手段他一向清楚,只要她答應(yīng)管這件事,顧寒就離倒霉不遠(yuǎn)了。
他就是要讓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只要和他鄭家作對的都沒有好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