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晃……
意識蘇醒前,我只有這個感覺。
開車的人技術真不好,晃得人想吐……
我猛地醒過來,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躺在一個貨箱上,木質(zhì)的棱角硌得后背生疼。整個車廂里都是這種木質(zhì)貨箱,車子估計很破舊了,車廂邊角處漏進來微微的路燈燈光。
然后我才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自己被捆縛了手腳,嘴上也粘了寬膠帶。額角有火辣辣的痛感,臉側(cè)也濕漉漉的,估計是把頭撞傷了。
而借著微弱的光線,我也看清自己對面坐著一個人,穿著肥大不合身的西裝,懷里抱著一只臟兮兮的粉紅豹。
我頭皮瞬時炸了起來。
是那個怪人……
我小心翼翼地偷偷打量他,慢慢發(fā)現(xiàn)不對勁:
對方似乎一直處于精神恍惚的狀態(tài),眼神呆滯而空洞。他雙手無意識地摩挲著懷里的毛絨玩具,嘴里叨叨著“寶寶乖”,“寶寶睡覺”。
看起來毫無攻擊力,根本不像是一個剛剛設計車禍,綁架了人的罪犯。
車子還在艱難顛簸著,我蹭了蹭身子,確定自己褲兜里的手機被收走了后,無奈地倚在身后摞得高高的貨箱上。
眼下情況雖不明朗,但也夠糟糕了。
不知過了多久,車子吱吱呀呀地剎車停了下來。
我聽見車門被打開然后重重合上的聲音,有人的腳步聲從車前繞到了車后,然后開鎖,打開車廂。
我瞇著眼睛看著那個身影一個跨步走進車廂里來,先是粗暴地用腳踢了踢“怪人”:“還不快給我下去!”隨即向我轉(zhuǎn)過頭來。
他沒有采取任何遮蓋容貌的措施,我因此很輕易看清了他的臉:是個滿臉胡茬的中年人,眼睛很小,塌鼻梁上架了一副方框眼鏡,右眼鏡片磕出了一道裂紋。
他用下巴指指車外,伸手過來拉我。
我本能地縮了縮,但馬上意識到這個動作無效,便順著他手上的力道下了車。
他似乎很滿意我的“識趣”,倒沒有像對待那個“怪人”一般粗暴,把我和那個“怪人”一起關進了一間屋子。
冬天里沒有暖爐的屋子冷得很,我只得蜷縮著身體窩在角落里,抖抖索索著觀察周圍。
屋子里面很雜亂,櫥子柜子什么都有,甚至還有個破冰箱,角落里還堆著一堆碳,看樣子是個儲物的房間。
那個中年男人提著鐵桶進來,裝了滿滿一桶碳出去,然后一整夜便再沒來過。
屋里有一扇特別小的窗戶,投下微弱的光線。我踮著腳試圖往外看,卻發(fā)現(xiàn)自己個頭太矮了,什么都看不到。
屋里也沒找到可以割開繩索的工具。
我只得悄無聲息地坐了回去,聽著外間似乎傳來打火機的聲響,還有幾聲微弱的嘆息。
縮著身子捱了一夜,天總算亮了。我側(cè)著耳朵聽著有腳步聲走到外面,然后傳來關門的聲音,知道男人出去了。
“怪人”昨晚倒是睡得很踏實,鼾聲震天。
我試著跟他說話:“喂,你是誰,跟他認識嗎?”我用下巴指指外間的方向。
“怪人”只是一個勁地呵呵笑。
我又問了幾個問題,他依舊呵呵笑。見問不出什么,我索性不再作無用功,開始思索該怎么逃出去。
我這邊遇到了狀況,不知道高星霖和黃浩那邊怎么樣……
午間的時候,那個男人才回來,往我和怪人身前扔了一袋面包,然后一瘸一拐地出去了。
我敏銳地發(fā)現(xiàn)他受傷了,腦海里忍不住開始猜想,但似乎也沒什么用處。
“怪人”手腳沒有被捆住,他一把把面包搶過去,急切地撕開包裝袋,開始狼吞虎咽。
我只得看著對方吃完我們兩個人的口糧。沒辦法,自己手腳都被捆住了,都說瘋子力氣格外大,更何況自己手腳都不能用,連掙扎的意義都沒有。
“怪人”吃飽了以后,似乎心情也變好了許多,嘴上開始哼著歌。我試著再次與他溝通:“你幫我解開繩子好不好?”
“我家里有很多面包,各種夾心的都有,我?guī)闳コ?。?p> 他似乎聽懂了我的話,很是掙扎了一番,又使勁搖搖頭:“不,挨打?!?p> 我眨眨眼睛:“他會打你嗎?”
這個“他”,自然指的是綁架我的那個男子。
“怪人”使勁點點頭,隨即又搖了搖頭,然后抱著懷里的粉紅豹又“寶寶”,“寶寶”地叫起來。
我忍著饑腸轆轆無力地靠在墻上。我真是瘋了,竟試著說服一個瘋子。
手腕被捆了十幾個小時,皮膚傳來灼燒一般的痛感,我知道肯定是皮磨破了。
試著在柜子棱角上下摩擦著看能不能把繩子磨斷,磨了不知多久,繩子看起來依舊結(jié)實無比。
質(zhì)量真好啊,出去了我就給商家點個贊……我無奈地想著,電視劇里被綁架后自救的情節(jié)那么多,眼下自己卻是一點都用不上。
根本沒有那么多可以利用的巧合呀……
眼看著小窗戶里投進來的日光一點點從西墻挪到了東墻,又是一天過去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正在一片寒冷昏暗里昏昏欲睡,屋外突然傳來人聲。
我聽見一個低沉的聲音帶著凜凜冷意:“她在哪?!?p> 是高星霖……
他竟然找到了這……
外間男子似乎起了身,我聽見厚重的衣物與家具摩擦的聲音,然后男子沙啞著嗓子回復:“就在里面。”
“咱們的事,今晚就了結(jié)吧?!蹦凶拥穆曇袈犉饋砗苁瞧v,但卻透著冷酷。
我豎起耳朵來。
“我說過了,當年不是我?!备咝橇氐?。
“呵呵……淑娟的同學們,還有醫(yī)院的護士們都說是你,你還想抵賴到什么時候?”
“做了就不認,這果然是你?!?p> “當年你就百般抵賴,說你不認識淑娟,她的孩子更不是你的。呵呵,你這種渣男我見多了,我手底下這種人命也攥著好幾條?!?p> “我不怕死,可死也要拉個墊背的!”
?。。?!
我聽著外面的談話,感覺后背涼颼颼的。
好家伙,那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男子,竟是個殺人犯么?!
高星霖的聲音忍著怒意:“此事與玥玥無關。你先把她放了,我和你談?!?p> 對方似乎笑了起來:“放人?笑話!你報警了吧?如果我沒猜錯,警察一會兒就到吧?”
“此時此刻我要是把人放了,豈不只有吃槍子兒的份!”他說著說著歇斯底里起來,“高星霖,我告訴你,我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了,淑娟也什么都沒有了,而你呢?”
“當年那一刀怎么沒把你捅死!還讓你有老婆,有兒子了!憑什么!”
“我憑什么讓你這么自在地活著!”
高星霖聲音中隱隱帶了怒氣:“當年?當年你我的賬還沒算!”
對方似乎刻意在挑起高星霖怒火:“是呢,當年我怎么對你老子的,你知道么?”
“我往他嘴里塞了土鞭炮,哈哈哈!聽著鞭炮砰砰地響,我心里那個喜慶!我要給我的淑娟聽一聽!這就是報應!”
“混賬!”
……
我腦子里還在消化著巨大的信息量,外面院落已經(jīng)傳來“砰砰”的摔打聲,男子似乎被高星霖打了一拳,重重摔在地上,嘴里卻一直大笑不止。
面前的“怪人”似乎也聽到了動靜,他笑嘻嘻地湊到門前去看。大概是嫌扒著門縫不過癮,他干脆一腳踹了出去,踹得門“哐哐”響。那門也是不結(jié)實,挨了他幾腳后,竟然被踹爛了,院子里的情景一覽無余地展現(xiàn)在我眼前。
高星霖正站在男子對面,聽到動靜后朝這邊望過來,與我目光遙遙對視。我微微向他點頭讓他放心,他也微微點頭示意。
男子大概是聽到這邊動靜后惱怒起來,他咒罵了一句,舉起手朝向這邊。我看見他手間黑漆漆的有個洞口,聽見高星霖大叫一聲“玥玥閃開!”然后便是“砰”的一聲。
我腦子里瞬間一片空白。
那個聲音,似乎是槍聲……
“怪人”的身軀慢慢軟倒在地上。有暗紅的血跡順著他破舊的西服衣擺滴滴答答留下來,在身下蜿蜒成河。
“玥玥!”高星霖大喊。
我忙躲在一邊,用胳膊肘撞了兩下破爛的門框,以示回應。
沉寂的夜色里,似乎傳來急迫的警笛聲。我聽著那聲音越來越近,一顆心也慢慢沉了下去。
果然,男子悠悠開口:“好了,時候到了。我先解決了你,再解決里面那個,最后是我自己?!?p> 高星霖突然開口:“朝陽沒有死?!?p> 男子似乎一愣:“你說什么?”
高星霖重復道:“你的外孫,沈朝陽,沒有死?!?p> “我把他接去了青島?!?p> “哈哈哈,你說謊……你就想拖延時間是吧,你怕死……”男子狂笑起來,笑著笑著聲音小了下去。
我偷偷往外看,看到高星霖舉起手機,里面似乎是一個孩子的視頻。
“昨天拍的?!备咝橇卣Z氣淡淡,“醫(yī)生說大腦有損傷,以后想跟正常孩子一樣上學,就業(yè),恐怕比較困難?!?p> “……”
男子似乎被這個消息震住了,愣了一瞬。
“我的朝陽,活下來了?”他喃喃自語,“還能上學?就業(yè)?”
怔了半晌,他忽然大笑起來,笑聲凄厲瘋狂,臉上布滿淚水:“高星霖,你以為你這樣,我就會感激你么?”
“憑什么!你以為做了孽又假惺惺地做善事,就值得被原諒么!”
他舉起手中的槍,直指高星霖:“這是你欠淑娟的!”說完便扣動了扳機。
在那一刻,我也顧不得了,忙朝外面撲了出去,狼狽萬分地滾在地上。
“砰”的一聲巨響,我心里也咯噔一下,急忙抬起頭來看。
高星霖和男子都倒了下去。
我想叫高星霖的名字,可膠帶把我的嘴巴封得嚴嚴實實,一個字都蹦不出。夜風也開始嚎叫起來,吹散了我的頭發(fā),也吹散了我喉間凄絕的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