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解簽
賈瑞見跛足道士的身形隱沒于云間，心中大是艷羨，四下尋了個(gè)方向，便朝京城內(nèi)行去。
古時(shí)道路曲折迤邐，他走了一段路途，也不見路上有行人車馬，只覺得口干舌燥，腳步發(fā)虛，喃喃吐槽道：“這副身體底子真是不行，怪不得常聽人說不能過度用手……”
遙見遠(yuǎn)處一座寺院，修整的頗為體面齊全。賈瑞一來口渴，二來也要到寺廟中去歇一歇腳，便徑直朝寺廟方向走去。
來到寺廟門前，賈瑞方才瞧清原來是座道觀，他抬頭看道觀上懸掛的匾額，寫道是“玄真觀”三字。
賈瑞心頭一動(dòng)，忽想起一個(gè)人來，邁步朝道觀內(nèi)行去。玄真觀位于京都近郊，香火卻不算鼎盛，觀中道士日子過得倒也清凈。
穿過道觀正門，賈瑞來到正殿供奉處，只見殿中供奉的乃是三清神像，香火寥落，殿中冷冷清清，只有一名道士盤膝坐在蒲團(tuán)上。見賈瑞衣著光鮮，那名道士站起身來趕到面前，打揖見禮后說道：“無量天尊，不知居士如何稱呼，到蔽觀中所為何事，是要供香，還是要問卦？”
賈瑞見這道士鬢發(fā)霜染，道袍上沾著油垢，頗為邋遢的模樣，心中有些不喜，忽轉(zhuǎn)念想到，這豈不就是影視小說中塑造的不修邊幅的“高人”形象，連忙畢恭畢敬地答道：“晚生姓賈名瑞字天祥，因偶步到此處，腹中饑渴，想到寶觀中討一碗水喝，順道來給族中一名長輩請(qǐng)安?！?p> 那道士一聽這話，上下打量了賈瑞兩眼，笑道：“哦，原來是寧榮兩位國公爺族中的公子到了，敬老爺此刻正在房中打坐用功，哥兒萬萬不可去打攪。閑來沒事，何不讓貧道為你算上一卦呢？”
賈瑞口中所說的長輩，自然就是一心求道，沉迷于煉丹燒汞的寧府賈敬。據(jù)紅樓中記載，他是進(jìn)士出身，本能得世襲爵位，卻終日在這玄真觀中修道，最終“求仁得仁”，吞砂而死。
聽道士說賈敬在打坐，賈瑞一時(shí)有些失望，他本想來見見這位賈府奇葩，眼下既然無事，索性就讓道士給算上一卦也好，于是說道：“敢問道長法號(hào)，這卦如何算法？”
邋遢道士指著香案上的一支竹筒，說道：“貧道姓張，因素擅卜卦測字，鐵口無差，因此都中百姓都稱我為鐵口張。賈居士若要卜卦，只需在竹筒中求一張簽，交由貧道卜算，保你十卦九靈，不靈不要錢吶?！?p> 什么？要錢！
賈瑞迅速捕捉到邋遢道士話中關(guān)鍵詞，再看向道士時(shí)，頓時(shí)有種審視江湖騙子的感覺，擺了擺手笑道：“今日出門時(shí)行得匆忙，身上并未帶著銀兩，還請(qǐng)道長見諒，改日再卜吧?！?p> 嘿嘿，沒帶錢，看你怎么辦？
賈瑞一副“光腳不怕穿鞋”的神態(tài)，斜睨張道士，誰知張道士卻微微一笑，說道：“無妨，貧道既與賈居士有緣，今日這一卦便不收銀錢，如何？”
“免費(fèi)？那才是最貴的?！?p> 賈瑞原本有恃無恐地內(nèi)心又提了起來，恍然記起前世一位哲人說過的這話。
見邋遢道士臉上躍躍欲試的神情，賈瑞心中冷笑道“我就看看你要耍什么手段”，端起放在香案上的竹筒，只見竹筒中放著數(shù)十根竹簽，每一根竹簽上都以朱砂寫有文字。
賈瑞模仿著古代影視劇中的情狀，在三清神像前閉目暗禱，心道“有本事你算出來老子是穿越來的”，手中不住搖晃著竹筒。
只聽嘩啦啦一陣亂響，一根竹簽自竹筒中滑出，落在賈瑞面前的蒲團(tuán)上。
賈瑞睜開眼來，俯身自地上撿起那根竹簽，只見其上以朱砂寫著“中上簽”三字，下面還附有四句簽文，寫道：“川間育金石，順?biāo)L漫步。天神忽降跡，欲換仙緣起?！?p> 賈瑞看了看，不解簽文中的含義，講竹簽遞給邋遢道士，道士接過簽來一看，笑道：“恭喜居士，果真是好簽，好簽吶。怪不得貧道一見居士便覺頗為投緣，原來居士當(dāng)真有大機(jī)緣，大氣運(yùn)呀！”
賈瑞聽他說得興起，又贊自己有大機(jī)緣，心道“莫非是指遇見跛道和風(fēng)月寶鑒之事”，問道：“還請(qǐng)道長解惑。”
張道士說道：“這川間育金石，順?biāo)L漫步是說河中有一塊金石，不知何處生，就連天上的神明都想目睹其風(fēng)采，可見此乃奇石。此石順?biāo)械焦用媲?，自?dāng)拾取來放在庭院中?！?p> 奇石，莫非是說女媧所煉的那塊通靈寶玉？
只聽張道士接著說道，“醉翁之意不在酒，乃是求仙人從天而降。若有仙人敲門而至，用這奇石換一段仙緣，豈不妙哉？”
以奇石換仙緣？
賈瑞喃喃自語，仔細(xì)咀嚼著張道士所解簽文的含義，正有些出神間，忽聽殿后一聲呼斥，“老張，今天的齋菜又燉糊了。咦？你又在這替人胡亂解簽騙錢，我這就稟報(bào)師父去?！?p> 道袍上全是油垢的張道士連忙放下手中的竹簽，朝著賈瑞訕訕一笑，一溜煙地朝殿后跑去。
賈瑞神情古怪地瞧著張道士倉皇逃竄的背影，心中暗罵了一聲，搖了搖頭正要降竹簽放回簽筒當(dāng)中。
忽聽一旁有人說道：“公子且慢，可否讓貧道替你解一解簽文？”
賈瑞轉(zhuǎn)頭看時(shí)，只見一中年道士站在身旁，青袍竹冠，烏衲芒鞋，面上還掛著些許笑容。
“不必了，沒帶錢?！?p> 賈瑞面無表情地轉(zhuǎn)過頭，將竹簽插回簽筒當(dāng)中，放置在香案上。中年道士有些尷尬地收起笑容，問道：“公子此來，是尋寧國公府賈敬居士的吧？”
“你怎么知道？”
賈瑞有些好奇地問道，那中年道士說道：“前些年賈敬居士壽辰，眾人來觀中祝酒，貧道曾見過公子幾面。何況蔽觀簡陋，向無大香客來此供奉，如公子這般人中俊杰自然是賈族中人，到此來自然是尋賈敬居士的?！?p> 賈瑞笑道：“道長果真慧眼如炬，卻不知伯父此時(shí)是否得閑？”
中年道士道：“方才觀中諸道在后堂打坐修行，剛結(jié)束不久，賈居士此刻該當(dāng)無事，公子可去后堂拜見。只是有一事，不知貧道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
賈瑞奇道：“有什么事，道長請(qǐng)講。”
中年道士說道：“賈居士此時(shí)，心中正有些不快。公子此去，恐怕正觸上他的霉頭?！?p> “哦，不知伯父為何事不快??？”
中年道士沉吟片刻后，緩緩說道：“賈居士苦心孤詣，一心要成就莫大功德。前日賈居士壽辰時(shí)，曾命寧府珍大爺依照昔年手抄本印一萬篇《陰騭文》散于眾人。珍大爺事務(wù)繁重，可能一時(shí)忘了，于是惹得賈居士心中頗不自在?！?p> 賈瑞知道，道士口中的珍大爺就是目前賈府長房長孫，現(xiàn)任族長賈珍。而所謂依昔年手抄本印《陰騭文》的事情，賈瑞也依稀記得，是說賈敬自以為飛升在即，不愿家人來觀中為他磕頭祝壽，只命賈珍依照往年賈敬手抄的陰騭文筆跡，再印刷一萬張發(fā)給百姓。
沒想到賈珍竟未聽他父親的話，將這件事給拋諸腦后。賈瑞聽得皺了皺眉，朝著中年道士一揖，說道：“無妨，請(qǐng)道長帶我去見大伯父，我自有話稟報(bà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