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開了!琿武帝出來了!”
巍峨城門下,旌旗獵獵,黑甲騮馬一騎當(dāng)先,率兵而出,于距敵軍二里外勒馬。
澹臺東臨端坐馬背,戎裝威赫,英姿勃發(fā),他悠然揚聲道:“我軍今方圍城,琿武帝陛下若緊守不出,或可再茍延數(shù)十日,何以如此急于送死?”
琿武帝紅纓槍一動,鋒刃凜凜,直指澹臺東臨:“我象戶國從馬背上奪天下,向無畏戰(zhàn)之夫,黃口孺子,且來一戰(zhàn)!”
澹臺東臨唇含淺笑,抬手做了個手勢,霎時戰(zhàn)鼓擂鳴,身后兵士聞鼓而動,成錐形陣,攻向敵方。
兩軍鏖戰(zhàn)正酣,河叴見身前之人忽然策馬朝前沖去,他心中一緊,連忙御馬跟隨,兩人以刀鋒開路,且進(jìn)且殺。
琿武帝雖驍勇,終究年逾知天命,體力難支,與人交鋒不過百招,紅纓槍脫手,淪為魚肉,冀騖大將軍鄭岏未敢擅專,遂將人押至澹臺東臨馬前,詢問:“主帥,此人如何處置?”
澹臺東臨居高臨下望著地上落敗之人,簡明道:“斬!”
冀騖大將軍鄭岏從命,手起刀落,一代帝王,五十載圖謀霸世,最后只落得身首異處。象戶國兵士見狀,皆齊聲哀痛,拼死搏殺,無奈眾寡懸殊。
《澧祗國志》載:晏安三十六年冬月初三,太子?xùn)|臨掛帥,率六十萬大軍攻象戶國,勢如破竹,連拔數(shù)城。次歲谷雨,兵臨京都,琿武帝摔兵二萬迎戰(zhàn),太子?xùn)|臨躬親入陣。及至交兵數(shù)十回,將岏生擒琿武帝,討示,令斬,余部盡沒,戰(zhàn)局由是定。戴后脫簪素服領(lǐng)宗室出城投降,伏乞?qū)捝庀旅瘢訓(xùn)|臨受降,皇族盡屠,象戶國遂滅,改名象戶城。
戰(zhàn)后三個月,月徙國大皇子紇骨雄奇攜六公主紇骨娜璉出使上堇國,禮部主客清吏司郎中戚臏率員外郎陳堔麒及主事臧慐會同坾虎衛(wèi)兵士十人出霽曄門迎之,百姓夾道圍觀,只見隨行禮品豐厚,令人稱嘆不已。
來使在翍巁館安置下,休息一個時辰后,詣闕陛見,進(jìn)獻(xiàn)禮品:水膽瑪瑙二十塊、血珀三十八枚、松耳石四十三枚、猞猁皮五十張、羊羔皮一百張、狼皮一百張、加翠氆氌一百三十匹、鈈鈈茶七十餅、馥渾燒酒四十壇、干奶疙瘩六十八袋、庩粑餅四十七筒、烏菹梅八十包、葡萄干九十七包、碧根果一百五十盒、巴旦木一百五十盒……章龍紹笑而受之,茶過二盞,擬定翌日排宴接風(fēng),兄妹二人由禮部右侍郎季葔陪同告退。
旻德殿中剩下帝相二人,章龍紹道:“自長徵三年起,紇骨鳩廻篡位奪權(quán)后,便自行與我國斷了邦交往來,紇骨鳩廻目無余子,不屑睦鄰,如今竟有修好之意?!?p> 鳳行祉道:“澧祗吞并象戶,天下局勢巨變,月徙緊鄰象戶,國土僅比象戶國疆域的五分之一,大國虎視,紇骨鳩廻憂國臨危,與我國重建邦交亦是不得已而為?!?p> 章龍紹道:“紇骨鳩廻此人行事反復(fù),雖非君子,倒也算能審時度勢?!?p> 鳳行祉道:“我國或可借此機會重開商路?!?p> 章龍紹微微頷首:“朕亦有此意,早在太`祖朝,我國與月徙國便有商貿(mào)往來,近日讓禮部出個章程。”
章龍紹飲一口茶,又道:“月徙國民風(fēng)彪悍,釀酒素以辛辣聞名,馥渾燒尤為烈酒之最,你想要幾壇?”
鳳行祉含笑道:“皇上若任臣索要,臣要一半?!?p> 章龍紹應(yīng)允,囑咐道:“馥渾燒霸道,切記不可貪杯?!鳖D了頓,又問,“除酒以外,可還有想要之物?”
鳳行祉想了想,道:“皇上可否給臣分些月徙國的小吃食?”
章龍紹大為意外:“哦?朕可記得你自小便不喜歡吃零嘴。”
鳳行祉但笑不語,章龍紹抬手示意,韓引領(lǐng)命而去,著人分揀包裝。
鳳行祉從宮里回到府中已近申時,他直往南苑而去。
采艾見少爺進(jìn)屋,福身一禮,默默退出屋外。
屋中人身穿杏色湘繡紫荊花紋交領(lǐng)襦裙坐在窗下,手中摩挲著木魚,未覺背后有人接近。
鳳行祉在她身旁坐下,將手中的幾個紙包打開,推到她面前,道:“月徙國使者遠(yuǎn)道帶來的小吃食,你嘗嘗這異國風(fēng)味。”
菩提聞聲回過神,忙收起木魚,每樣小吃逐一嘗過。
鳳行祉又問:“味道如何?”
菩提脫口道:“好吃。”
鳳行祉聞其語氣清淡,態(tài)度逢迎,亦不甚在意。
他望見她居處有棋盤,起興問:“你會下棋?”
“我本不會,是采薇姑娘教會的。采薇姑娘見我終日無所事事,特意送與我消磨時光?!?p> 鳳行祉接道:“陪我下一盤。”
“好?!逼刑崃⑵鹕?,移步坐到棋盤邊。
鳳行祉在她對面落座,讓其先手,菩提亦不推卻,拈起一枚黑棋,先行落子。
鳳行祉隨后以白子入局,兩人各執(zhí)黑白,你來我往,于方寸棋盤間相互博弈。
涂適良手中拿著一份文書前往書房,敲門無應(yīng),他心下疑惑,轉(zhuǎn)身正欲往鳳行祉臥室去。
采薇迎面走來,道:“少爺在南苑。”
涂適良腳步一頓,默了默,又將手中文書收好。
采薇見狀,問道:“涂叔不是有事要找少爺么?”
涂適良忽而一笑,眼角魚尾紋驟顯,容色慈藹:“不去也罷,左右不是緊急要事,少爺難得有余暇與南苑那位相處?!?p> 采薇亦隨之一笑,緩緩道:“是啊。”
兩人立在書房門前,共對一輪斜陽,滿院金色,白蘭樹上知了叫鳴,夏日漫長。
鳳行祉落下一枚白子在棋盤左側(cè)下方高目位,菩提手執(zhí)黑子,凝視棋盤困局,潛神默思。
鳳行祉靜候她下子,耐心十足。
菩提艱難落下一子,鳳行祉緊隨其后又下一子,菩提重陷困局,黑子停留她手中久久不落。
鳳行祉觀其認(rèn)真模樣猶似往昔在陋庵中敲木魚做晚課,仿佛于她而言,事無不可全心全意,修佛如是,治病如是,下棋亦如是。
半響,菩提伸手將黑子落入棋盤,鳳行祉立即再下一子,步步緊逼,菩提從棋盒中捏起一枚黑子,縱觀棋局,進(jìn)退維艱。
鳳行祉將目光落在她頭頂上,自她答應(yīng)還俗起,黑發(fā)已長出一寸長,雖長勢極慢,然堆鴉可期。
他心不在焉間,未留神棋局,錯放一子,被她吃去三子,從而突圍。
兩人連下三局,鳳行祉見窗外天色向晚,便招來采艾,吩咐將夕食擺在南苑。
廚房聞訊大喜,姑娘入府近半載以來,二人首度在府中同桌用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