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快走，但實(shí)際上我們?nèi)齻€走得并不快。日頭快要正午的時候，我們才到達(dá)大路盡頭，北面山坳里有一個住著農(nóng)戶的小村莊。
我們剛進(jìn)村口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兒，太安靜了，一點(diǎn)聲響都沒有，連狗叫都沒有，而且放眼望去，也無一戶人家房頂上有炊煙，時下正是做飯的辰光，怎么會沒有人家開火呢？
煩人猶疑地停在村口磨盤處，四下張望了一會兒，靠近阿土仔身邊問他：“這個村子里沒有人嗎？我怎么覺得有點(diǎn)兒疹得慌，照說迪拜哥哥他們應(yīng)該就是到這個村子來的，只不過走的是另一個方向的路，難道他們還沒到村子？”
阿土仔沒什么表情，想了想，然后走去最近一間院子的門前探頭看了看，轉(zhuǎn)臉對我說：“這里象是沒人，你能感知到有木族人的氣息嗎？”
我搖頭，一進(jìn)村口我就發(fā)現(xiàn)了，這里全無絲毫木族人的靈氣，這地方怎么了？其實(shí)幾年前，我來過這里一次，那時候雖然這里也不算人多，但是各家各戶過得熱熱鬧鬧，雞鴨貓狗四下飛跳，而且因?yàn)楹痛舐废嗤?，還有外面的人開車來這里的農(nóng)家小院度假，和現(xiàn)在這副死氣沉沉的樣子完全不同。
村子并不大，我們幾個分頭四下里走了一圈兒，確認(rèn)沒有一個人在村里。家禽家畜倒都在，卻關(guān)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連看家狗都戴了嘴套拴在屋里，難怪聽不到一點(diǎn)叫聲。還有非常奇怪的一件事，是煩人發(fā)現(xiàn)的，她說每家每戶的院門上都長了一株小小的火絨草。
她還真是對這種小草敏感得很。
我把這些火絨草全撥了下來，火絨草是火族人的零食，如果想用火絨草來傳遞信息，那通常就是要傳給火族人，會是這里的那個木族美婦女出了什么事嗎？但我用靈力探查，仍無法感知到什么信息，正在想是不是象煩人一樣把這些火絨草吃掉的時候，突然頭頂上響起一個聲音，嗚哩嗚嚕含糊不清。
我抬頭一看，原來我剛巧停在一棵大樹底下，有一張胡子拉碴的臉正拼命從厚密的樹葉中鉆出來，看起來是個人。
煩人和阿土仔離我不遠(yuǎn)，聽見聲音也跑了過來，煩人一見那張臉就失聲道：“迪拜哥哥，你怎么在這里？你怎么了？被綁在樹上了嗎？你別急你別急，我來救你！”她說著就往樹上爬，樹上那個人已掙扎著露出上半身來，身上亂七八糟的捆繩松了大半，但嘴里顯然是塞了什么東西，還是嗚嚕嗚嚕的。
我和老大互相看了一眼，很有默契地同時往后退了幾步。煩人一腳蹬在樹杈上，回身看見我們的動作，驚詫地問：“你們怎么不幫我救人啊？倆大男人……呃不對，你倆不算男人……咳，算了……”她把話咽了回去，扭回身繼續(xù)爬樹。
我對老大說：“你覺不覺得這場景有點(diǎn)熟悉？”
老大說：“不熟悉，我只聽說過，沒見過?！?p> 我說：“你聽說過，那證明不是我自己瞎猜，這里的人真的在弄那個儀式啊……沒有仆族人護(hù)持，弄那個儀式搞不好要出人命的，怎么這么膽大？”
老大說：“出人命也是自愿，這里的人會為了救仆族人不惜犧牲性命，倒也難得，千百年都沒有聽說過這種事了?！?p> 我說：“他們插了火絨草，看來是想借火族人的靈氣，無論哪個火族人來吃掉這些火絨草，都能帶給他們些許助力，算他們撞大運(yùn)撞對了，來的居然是我?！蔽冶侈D(zhuǎn)身子，拿出吐焰盒，對準(zhǔn)我手里那捧火絨草，輕念真言，只見蓬的亮光一閃，那捧火絨草化作輕灰立刻散入空中，無影無蹤。
老大幫我遮住火光，那邊還有兩個人類在呢，最好不要讓他們看見我們在干什么。
煩人沒有注意我們，她已經(jīng)鉆到樹葉里面去了，絮絮簌簌一陣亂抖，緊接著“喀喇喀嚓”幾聲亂響，就見兩個人裹著亂蓬蓬一堆樹葉“哐”的一聲砸到了地上。
我和老大不約而同又往后退了一大步。
煩人摔在另外那個人身上，很快就爬了起來，一抬頭看見越退越遠(yuǎn)的我們倆，簡直氣不打一處來，跺著腳說：“你們倆太不仗義了……不幫忙就算了，怎么還躲那么遠(yuǎn)？你們……你們也太不象是來幫我們的了?！?p> 切，我們本來就不是來幫你們的，我們仆族人，護(hù)佑的是這世界上的資源，雖然資源為你們?nèi)祟愃?，仆族人可并不為你們所用?p> 地上那個人都沒力氣嗚嚕了，摔得七葷八素，煩人見我們沒有搭手的意思，自己蹲下去扶那個人，一邊安慰說：“迪拜哥哥對不起啊，我沒力氣，摔到你了吧，你等下，我看看你嘴怎么了……天吶你嘴里塞這么多樹葉，誰這么壞??？”
她用力把那人嘴里的樹葉往外掏，哇噢，真是好大一坨，他不知道咽下去多少才能嗚嚕出來這幾聲。
那個人的嘴一被掏空就驚天動地地咳嗽起來，老大臉色一變，我也立刻反應(yīng)過來，一個箭步?jīng)_過去捂住他的嘴，暗暗送了點(diǎn)靈力平息他劇烈的喘息。煩人嚇了一跳，大聲叫：“你干……”
老大迅速跟了過來，順手就捂了過去，煩人的聲音被他捂斷在嘴里，老大說：“你別叫，這里的人應(yīng)該都在不遠(yuǎn)的地方辦正事，最忌聲響，你說說話也就罷了，不能大喊大叫。”
煩人驚疑地瞪大眼睛，趕緊點(diǎn)頭。
我按住的這個人也安定下來，我松開手，仔細(xì)地打量他。這是一個瘦高的男人，穿著破爛的牛仔衣，滿頭亂發(fā)一臉絡(luò)腮胡，再加上渾身上下滿是樹枝樹葉，看不出來多大年齡，唯獨(dú)一雙眼睛又大又圓，亮閃閃地盯住我。
我站起來，輕聲問他：“你是因?yàn)榉磳Υ謇锶艘龅氖?，才被捆在這里嗎？”
那人點(diǎn)點(diǎn)頭，也輕聲反問我：“你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村里人在干什么？”
我說：“你少管閑事，歇息一會兒，你就趕緊走吧，這兒的事你不懂，也跟你無關(guān)?！?p> 他一掙身子坐起來，身上的繩子散落下去，瞪著眼睛沖我說：“你知不知道，他們在用活人獻(xiàn)祭！活人?。∪齻€最年幼最無辜的孩子?。?！真是瘋了，現(xiàn)在是什么年代了，還用活人獻(xiàn)祭！??！我一定要去阻止他們，無論有什么理由，都不能做這樣的事，太野蠻了！”他看起來很激動，但卻仍然在盡量壓低聲音，那么，他明顯是知道這事的禁忌。
老大蹲下身子，跟他的眼睛平視，淡然道：“他們不是在獻(xiàn)祭，他們只是在冒險(xiǎn)……不過，如果沒有成功，確實(shí)會傷及人命，所以，你如果要救他們，就不應(yīng)該再增加他們的風(fēng)險(xiǎn)，對吧？你是誰？為什么村里別的人都同意去做這件事，只有你不同意？”
他吸了口氣，搖頭道：“我無法接受……什么樣的儀式，只有用孩子的血才能上達(dá)天聽？！這是野蠻迷信，不論他們怎么說我都不信，這里的人……落后，不文明，跟世界脫節(jié)，太可怕了……一定要阻止……”
“你不是村里人，從哪里來的？怎么知道村里人在干的事情？”我好奇地問。
“他是外國人，迪拜土豪家的小兒子，在英國受全套貴族教育，覺得我們中國鄉(xiāng)村最需要被拯救，所以學(xué)了一口正宗中國普通話跑來拯救我們……至少，我覺得他比你們倆……靠譜點(diǎn)兒吧?！睙┤颂嫠卮穑矝]敢放開聲音說話，到最后一句，幾乎已聲不可辨。
老大把這個外國人身上的繩子都撥拉掉，扶著他站起來，道：“你不接受是正常的，不過你想想，如果所有的人都失去人性，只有你一個人不野蠻講文明，最合理的后果，恐怕應(yīng)該是你先被殺了獻(xiàn)祭吧？你好好的被留在這里，沒有害你性命，只是不讓你礙事，你還不能換個角度去看這件事嗎？”
那人似乎被點(diǎn)醒了，他僵直地站了一會兒，才道：“可是，無論如何，為什么一定要用孩子的血……”
“村里的人都去了哪里？”我攔住他的話頭問。
他指一指山上，說：“村后有一條上山的小路，聽說走上去大約半個小時能到一處原始老林，我沒進(jìn)去過，村里只有年紀(jì)大的老人家才知道那里面有什么。全村人今天一大早都去那兒了，獻(xiàn)祭的事他們準(zhǔn)備了好久，我前天來的時候沒發(fā)現(xiàn)，昨晚才意識到他們要干什么，我想去把那三個孩子偷出來帶走，沒想到孩子們不跟我走，反而叫嚷起來，我就被村里人捆在樹上了?！?p> “你怎么一個人在這里？”煩人問，“你們這次不是有四五個人一起過來的嗎？”
“前天我們一起來的，這里的人說他們從來都不偷獵山上珍稀動物，怪我們來錯了村子，也沒地方給我們住，那幾個人看看沒事可做就先撤了。我是想休息一晚過去山林那邊找你的，所以硬賴著沒走。村里人不給地方我住，我就睡在村口磨盤上。昨晚，我發(fā)現(xiàn)一村子人古古怪怪地在準(zhǔn)備什么事，一個人去探查，結(jié)果就變成這樣了?！彼麑┤私忉屩贿叴蛄课液桶⑼磷?。
我不耐煩聽，對老大說：“今天早上村人們才進(jìn)山，應(yīng)該還在準(zhǔn)備，我們趕緊過去看看吧。”
“你們是誰？你們知道村里人在干什么？”那人追著我問。
“關(guān)你什么事？”我沒好氣，“你別添亂就行了，你倆待在這兒，別出大動靜。”
“不行，我們也要去。”煩人加進(jìn)來發(fā)表意見。
“你們?nèi)ビ惺裁从茫俊蔽腋荒蜔┝恕?p> “我去有用，”那人突然說，“他們捆我的時候，我聽見有一個老爺爺說了一句，這娃的血可能更管用，但另一個人馬上制止他說，不要牽連外人進(jìn)來。我雖然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但是如果用我的血能換回孩子們的血，我心甘情愿。”
這可大出我的意料之外，我不由得盯著他，再問一遍：“你到底是誰？”
他向我伸出一只手，盡量擺出一個友好的笑容，道：“我叫阿卜杜拉，中文名字就叫卜杜，很高興能認(rèn)識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