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世界里的一家人,要分擔家務(wù)活,其實也象在公司里面工作一樣,需要有明確分工,各負責任,一個屋檐底下的一家人,各司職守各出成果,一起努力讓居家日子正常過下去,這樣,大概才能保證人家人一直能守在一個安穩(wěn)安全的環(huán)境里吧?從這個角度去看,整個人類世界無外乎是家事的層層疊加,過日子范圍的不斷擴大,所以,只要家事妥當,年復一年,日復一日,整個人類的生活亦可以就這樣輪回重復,撐過萬載時光。
那若是不能在一起做家務(wù)怎么辦呢?那顯然就不能在一起成為一家人過日子嘛,散攤子是遲早的事。而若是家庭散了,沒有家人,人類似乎又很難承受獨自一人過日子的壓力,想想看,蒼茫天地間唯剩一人煢煢獨立,這場景擱普通凡人身上,時間長了,大概率可能會導致他發(fā)瘋或者尋死吧。
我們仆族人就沒有這個麻煩,對任何仆族人來說,家這個概念都不存在,成年后,所有仆族人都是各自負責各自的生活,彼此互不相干,族群唯一的共同任務(wù)就是繁衍,只有這件事,才需要族長和養(yǎng)育者們額外承擔一些工作和責任。
那我們仆族人會有家務(wù)事要做嗎?我仔細回憶了一下,好象沒什么可以稱得上是“家務(wù)”,無非是打理自己的三餐和找一個休息的地方,這對仆族人來說,簡直是無盡的容易:我們的吃食都是這世間現(xiàn)成就有的,隨處可得。而煎炸烹炒這類做派,對我們來說完全不是必要的,愿意這么干的仆族人基本全是為了好玩兒和打發(fā)時間,毫無職責可言,但是,在養(yǎng)育新的仆族人過程中,吃和住就屬于養(yǎng)育人的職責,那是不可以懈怠的,再累再苦,養(yǎng)育人也不能推搪,好在仆族人一生兩百年,最多養(yǎng)育一個新的仆族人,還有可能連養(yǎng)一個的機會都沒有,所以累點兒苦點兒的時期終歸有限……順便說一句,水族的結(jié)局是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誰也想不到水族族親竟會因為只剩男性全無女性而幾近絕滅呢?究其根源,水族會有這樣的結(jié)果,并不是因為養(yǎng)育新族人的職責很辛苦,而是因為這個職責只歸女性水族人負責才導致的。
好象有點扯遠啦,繼續(xù)來講我們仆族人的家務(wù),打掃居所這類事就更簡單啦,比如我們土族人,在地下挖個坑就能睡,再比如我想偷懶的話,平地也能睡,不用特意干什么,更用不著打掃。你們還記得金族原來的那個族長吧?奴役整個族群那么長的時間,都沒有族人去反抗他,更沒哪個族人恨他,就是因為他這個所謂的“奴役”里并沒有很多辛苦的事情要本族人去做啊,頂多就是把大家都趕出原來的居所地罷了,金族的族親其實并不真能理解族長費勁巴拉地搞個王的地位還把他們趕走能得到多大好處,自然便不會感覺到多么痛苦。
就算是金族族長想要的那些壽數(shù)吧,對正常的仆族人來說也沒什么吸引力……我之前是不是有跟你們講過,我們土族人天生有本事在時光中穿梭遨游,但幾乎都沒什么興趣這么干,因為穿梭過去未來,對我們土族人來說有什么意義呢?人類世界會變成什么樣子,與我們沒什么關(guān)系,而我們仆族人的生活千萬年來一成不變,活兩百年和活一千年,估計連頭發(fā)絲兒那樣的區(qū)別都很難看出來,所以土族人連回頭看和向前看的積極性都沒有,覺得浪費靈力,既然活再久都沒有區(qū)別,還要那么多壽數(shù)干什么?
所以,只能說那個金族族長壓根兒就不是個正常的仆族人。
了解到我們仆族人和普通凡人過日子的上述不同,你們大概就能體會到,我們幾個突然在林家過起了凡人居家似的日子,多少都有些不習慣。幸虧還用不著我們做家務(wù)活,否則一個一個的,誰都不知道該怎么分工該怎么負責,那可多尷尬……尷尬這種感覺吧,若是你知道該活兒該怎么干的時候,絕不會出,可如果不知道活兒該怎么干,卻又躲不開彼此,那就絕對會有。
就我來說,我非常不喜歡尷尬的感覺,因為,從我出土成形那一刻起,我就覺得自己很尷尬,尷尬了整整三十二年,簡直是莫大的心理陰影。有時候我想,或許,我潛意識里不愿意離開林家,就是因為在這個凡人的房子里,非常奇妙的,竟似乎可以基本上讓我感覺不到尷尬。
喏,好比現(xiàn)如今,我們在一個屋檐下,沒人做事,也沒人想挨近彼此,我卻仍覺得每天過日子,都被安排得井井有條。
嗯,井井有條的感覺我最喜歡,再合適也沒有了。
此外,作為我們中間唯一一個靈力正常的再世老祖,火兄弟明確表示,不愿意跟我們一堆心聲噪雜的病患待在一起,對,他宣稱我們統(tǒng)統(tǒng)有病,只有他自己是健康的,但他還未成年,所以絕不要指望他來擔負什么責任。由于我們是病患,即便我們都不說話,他也覺得很吵,索性整日不同我們照面,獨自一個避到外面游泳池邊,美其名曰在探查池底的雪白枯骨,連吃飯都是林子送出去給他吃。
也就是林子肯嬌慣他吧,成盒成盒地替他下單買各種甜點,我看他就算是在探查,也是探查還有哪些甜點可以買吧。
蘭文珠回來的那一天,方柏梧難得沒有往外跑,找各種由頭去敲林子的房門,噓寒問暖,恨不得就杵在門口兒不挪窩兒,偶爾見到我或者卜杜想靠近林子的房間,就死盯著我們,眼神兒里嗖嗖的,象飛小刀。
我只不過上去看了一次,見方柏梧那個表情,連二樓都不再上了。卜杜可好,成心似的,隔一會兒便上去繞一圈兒,還大大咧咧在房外隔著門與林子說話,方柏梧只要看見他就臉色鐵青……這倆沒能打起來的唯一原因,是屋里的林子在我們第一次上去看她時,在里面說了一句:“都別吵都別鬧啊,我會傷心的?!?p> 這句話比什么都使,林子連屋門都沒出,整棟家宅就此風平浪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