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姨父不再問我,自己在屋子里來來回回地踱著步走,似乎在思考很嚴肅的事情。我大氣都不敢出,拿著夸父逐日的那張圖片掩住嘴。
好一會兒,高姨父才停下來,對我道:“琬兒,這事你問過奶奶嗎?”
我搖頭說:“沒有,好長時間我都忘了,剛才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又想起來?!?p> 高姨父道:“嗯,琬兒是個沉得住氣的孩子啊,這事兒你誰也不要說,我會留意打聽打聽。姨父告訴你啊,桃樹與神鬼之力相通,這不是迷信,是有實例可證的。你爺爺生病了,床頭放桃枝應該是祈福所用,不足為奇。只不過這么多年我們都沒見過那根桃枝,更沒聽爺爺奶奶說起過,這事有點奇怪。不過,你小孩子就別放在心上啦,更別多問,姨父打聽到了會告訴你的,好不好?”
我放下那張掩著嘴的圖片,認真點頭。
也不知道高姨父之后是不是真的打聽到了什么,反正到現(xiàn)在也沒聽他告訴過我任何消息。
高姨父只怕想不到,我有更多的事埋在心里不會告訴他。經(jīng)高姨父啟發(fā),我聯(lián)想到爺爺床頭的那根樹枝可能是桃樹枝之后,專門在爺爺奶奶家里私下翻找過。高姨父說桃樹與鬼神之力相通,我就想,能不能找到那根樹枝,與爺爺?shù)撵`魂交流一下呢?
自從小阿珠出生,奶奶就基本上常住在大伯家,不過爺爺奶奶家的小小居室也一直留著沒有賣,奶奶交給我爸打理和使用,我們家的居住環(huán)境一般,我準備高考的學習場所經(jīng)常就是在爺爺奶奶家里,所以翻找東西還是很便利的,但哪里都沒能找到那根樹枝。
我曾經(jīng)懷疑是不是奶奶帶到大伯家去了,拐彎抹角的同文玉大哥和小阿珠打聽,還攛掇過小阿珠找由頭在大伯家亂翻,也沒找到。倒是聽小阿珠無意中閑話,她看見高姨父有次聚會悄悄鉆到奶奶房間里去啦,好象在找什么東西,是不是和我們一樣在玩游戲?
我趕緊替高姨父遮掩過去,不讓小阿珠起疑心,可我自己明白,高姨父一定是在找那根桃枝。
高姨父肯定也有很多的事埋在心里沒有說出來。
但我既沒有多問,更沒有表現(xiàn)出來多想,我只是按部就班做我該做的事,留心觀察,沉住氣,不動聲色地長大成人。
如今我事業(yè)有成,家庭穩(wěn)定,在家族中是所有妹妹們的大姐,即或在奶奶眼里最重要的仍然是蘭家長房,我卻已心平氣和,因為蘭家的體面是我們整個大家族的根基,更是我職業(yè)生涯的強大助力,經(jīng)常在見客戶的時候,一提到我是蘭家老爺子的長孫女,氣氛立刻不同。
我,是本市的一名執(zhí)業(yè)律師,托爺爺?shù)氖a庇,他的弟子人脈,不顯山不露水的,給了我許多無聲的支持,如今蘭家人在外有名頭的,除了大伯蘭中庭,就是我蘭文琬,爺爺泉下有知,他應該會很欣慰吧。
前陣子老祖宗摻和隔壁林家的事,我正好在外地出差不太了解詳情,直到最近一次參加家族聚會,才聽說這中間還跟小阿珠有些關(guān)系。林夫人殺夫的案子鬧得挺轟動,但從法律上來講并不復雜,嫌疑人被當場拘押,事實經(jīng)過清楚沒有爭議,作為律師也只有常規(guī)業(yè)務可做,所以我并沒有準備出手幫忙。
到我大伯母又發(fā)作大伯的時候,我們蘭家慣例是低等種姓都要主動避開,我就先回了律所,但因為聽到大伯母說不想小阿珠在和林子纏在一起,還抱怨說不該搬到別墅這邊住,我自然馬上就意識到林家的殺夫案恐怕另有隱情,于是回律所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查查目前替林夫人辯護的律師是誰。
這一查,還確是我的熟人在辦這個案子:本市律協(xié)的會長,我的師兄。我打電話過去同他寒喧了一番,問他怎么連這么常規(guī)的案子都接,我?guī)熜中φf,委托方家里有金礦,不在乎費用,只看名氣,所以簽約辯護的是他,但具體工作是助理律師在跑。我主動說,犯罪嫌疑人是我們蘭家長房的隔壁鄰居,蘭家老祖宗挺關(guān)心這案子,不如給我個義務勞動的機會,讓我也幫著跑跑?
我?guī)熜趾芨纱?,說如果我愿意,就讓他的助理律師直接向我匯報,由我主理就是了,反正他忙得要死,真沒空在這個案子上用心。他本來還有點內(nèi)疚拿了那么貴的律師費卻沒有親自干活,現(xiàn)在有我這個大律師出馬,那足對得起委托方了。至于費用的事情好辦,兩家律師所之間找個法子處理一下就行。轉(zhuǎn)委托的事情也好辦,當初簽委托協(xié)議時,師兄就保留了可自行轉(zhuǎn)委托的權(quán)利。
看,我就說了吧,一提蘭家,很多麻煩都不是麻煩。
我叫了師兄的助理律師拿資料過來給我講案情,仔細聽完后,并沒發(fā)現(xiàn)什么與我們蘭家有關(guān)的蹊蹺,唯一的蹊蹺仍是林子那樁調(diào)包婚禮,這都什么年代了,父母還在用這種手段包辦婚姻,已經(jīng)夠奇葩了,但按照林夫人和林子在派出所的陳述來看,調(diào)包婚禮的主謀應該是林夫人,小方這個女婿本是她選的,跑到我家托老祖宗幫忙不要漏餡兒的亦是她,要說林子發(fā)現(xiàn)婚禮真相后,最惱的應該是她媽媽吧,怎么當晚林家三口大吵,倒是林夫人把丈夫給殺死了呢?
不過,當時在案發(fā)現(xiàn)場的只有林家這三口人,林夫人和林子口徑一致,旁人就覺得再奇怪,也似乎只能接受這是事實。
晚上我回了父母家里吃飯,問我爸媽到底大伯兩口子怎么了。我爸說:“哎呀,別問了,陳年舊賬,你大伯母那個人強勢了一輩子,老了老了反而犯糊涂,我聽了半天也沒聽出來她有什么證據(jù),只說我大哥和隔壁林子媽媽有舊情,這不瞎折騰嗎?而且攀扯到小阿珠身上……對了,跟你們講,小阿珠從外地跑回來啦,還非要去林子家里住,把你大伯母氣的咧……你們說,長房這倆孩子,一個不親爹,一個不親媽,這是咋教的?真不如咱家的倆閨女,是不是啊老婆?”
我媽往我爸碗里夾菜,沒好氣地說:“吃你的飯吧,咱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只要老祖宗平平安安,我才不操心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