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有道認真地說:“你們和我的兄弟卜杜有關系,蘭家老奶奶跟你們打過交道后,奇奇怪怪就去世了,這讓我很擔心我的兄弟,當然要打聽清楚。”
小方?jīng)]有在家,我們這三個半再世老仆,真正宅家的只有三個,小方很少早出,但常常晚歸,只是從不在外面過夜。
我說:“卜先生,我們的來歷,早就跟你說過。只是你不信,實話同你講,這個世界再有不到半年就會毀滅了,那件針織外套有可能幫助我們去完成救世的任務。蘭文珠雖是凡人,可她是木仆的沉魂之身,還有木蘭長老護持,所以由她保管外套,才不會影響她的身體?!?p> 卜有道皺著眉頭想了好一會兒,才說:“一件針織外套,怎么能幫助你們完成救世的任務?”
我干脆地回答:“我也不知道,要拿來看看才知道?!?p> 他問:“那蘭家老奶奶給你的時候,你為什么不要?”
我繼續(xù)回答:“我當時沒想好……其實現(xiàn)在也仍沒想好,我不知道我該不該拿著這件外套,思來想去,只有蘭文珠先拿著最合適?!?p> 他說:“對你們來說這么重要的東西,能幫助完成救世的任務,為什么你還得想好了才要?”
我說:“任何事情都要想好了才做啊,這是我的習慣?!?p> 他忽然笑起來,對我說:“我終于知道你講話的毛病在哪兒了?!?p> 我有些驚訝,他這是什么意思?
卜有道很精明地說:“我聽出來了,你講話的毛病在于,你不會說具體細節(jié),只會直通通說結論,猛一聽很容易讓人生氣,不耐煩再追根究底地問你。可細想想,你什么細節(jié)都不講,那聽你講話的人,實際上就還是被蒙在鼓里,不能自己判斷,只能將你講的話照單全收……換句話說,土老大,你是不會讓別人去做判斷的,你只需要別人決定,是無條件相信你,還是索性不理你,對不對?喂,你是個很霸道的老大嘛。”
我深思起來,他說的,這是我嗎?我很霸道嗎?
卜有道接著說:“比如現(xiàn)在,我真想知道的,是那件外套具體有什么古怪,可問來問去,你卻只是跟我說結論,什么跟救世可能有關啊,什么你沒想好就不要啊,假如我當你是不會說人話,生起氣來,大家一拍兩散,你固然得不到我的幫忙,可你也不必再向我解釋,這就是你的目的吧?”
我否認道:“不對,我并不想一拍兩散,我需要得到你的幫助?!?p> 卜有道說:“我要幫你,又問不出什么來,就只得信你,是吧?而無論信不信你,我反正得不到我想要知道的細節(jié)信息,是吧?幸好,我是個生意場上的人,做生意講究和為貴,我最大的為人優(yōu)勢,是如果,我想要達到目的,我就不會不耐煩。土老大,我再明確地跟你說一遍,我想要的是我自己做判斷,想要做判斷就得知道細節(jié)。你可不可以告訴我,那件針織外套本身到底有什么古怪,會讓你覺得它能幫助你們去完成救世的任務?”
這一次,連林子和火兄弟都不吱聲兒了,卜有道還真是我們幾個遇到的,第一個不受情緒影響,而堅持不懈向我們追問細節(jié)的凡人。
說實在的,蘭家與我們翻臉,對我來說雖有點麻煩,但并非不好。我本就不愿意與凡人多做糾纏,是否被凡人冤枉或者責怪,對我來說都無所謂,所以我并沒有想辦法繼續(xù)同蘭家的人直接打交道,我樂見他們抱持著對我的情緒,離我們遠遠的。
這個卜有道卻有些與眾不同,說他信我們吧,他明擺著是不信的,說他不信我們吧,他又對我們十分好奇。這是我最頭痛的一類凡人,這意味著,如果我要跟這樣的凡人打交道,我就不能把他當成凡人來對待,而是要與他分享我們仆族人靈力展現(xiàn)的具體細節(jié)。
在過去三十幾年聽土孜婆給我講述的故事中,也曾出現(xiàn)過這樣的凡人,無一例外的結果是:他們分享到了仆族人靈力展現(xiàn)的細節(jié),遲早都會進一步去想如何利用。沒有哪一個凡人能抵抗得住這樣的誘惑,知道細節(jié)的凡人都會因為覬覦我們仆族人的靈力,想要納為己用……麻煩的是一旦知道細節(jié),凡人就總能想出些稀奇古怪似是而非的辦法來,在人類世界里弄出些神神道道的巧合,這些凡人最終總是會變得妄自尊大,且干出瘋癲殘忍的事情來,雖然不致于毀滅整個世界,卻通常都會在人類世界里造成極大的災難。
所以,我該告訴卜有道那些涉及到我們靈力的具體細節(jié)嗎?
我還在思索中沉默,林子忽然指一指卜有道拿來的行李箱,插口問道:“卜先生,我想起來了,這只行李箱是上次我送給你的,對吧?”
卜有道點點頭,說:“是啊,我很喜歡這只行李箱,謝謝你。”
林子說:“這只行李箱……我記起來了,是用來替換另外一只舊行李箱的,就是那只我和蘭文珠在機場看到的行李箱,咦,那只舊行李箱去哪里了?”
卜有道若無其事地回答:“我不知道啊,當天我在你家,換了行李箱后就擱在房間里,你沒有看見嗎?”
他是在撒謊,我看著他想。當天他在卜杜的房間里休息,離去之后,我曾經(jīng)進卜杜的房間里看了看,他什么都沒留下,我當時就懷疑,他是不是把原來那個行李箱整個裝進了這只大的新款行李箱里拿走了。
我同火兄弟談過這件事,雖然覺得卜有道舉止奇怪,但畢竟只不過是林子家里的一只舊行李箱而已,我們覺得是小事,林子自己似乎已完全忘記了,我們就沒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