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發(fā)現(xiàn),只不過短短時間,蘭趙兩姓的人似乎都已被土老大說服了,金燦自編自演的故事邏輯居然已被土老大的一番話擊穿,可是,仍顯得略有些遲了。因為金燦打的是閃電戰(zhàn),就追求那一點時間差的優(yōu)勢,眼下,他編排的故事已經(jīng)通過電視臺、互聯(lián)網(wǎng)在迅速傳播,而人類對人對事的看法,習慣先入為主,此時此刻,若不是有金族護衛(wèi)守面在外面,用靈力替我們迷惑人類,林宅早已會被洶涌而來的人潮淹沒。
我不知道土老大有沒有辦法說服已經(jīng)被金燦煽動起來的情緒激動的眾多凡人……憑著土老大講話的本事,說服十個蘭家人,或者還不算太難,可對付成群的凡人呢?
你們肯定有點奇怪吧,凡人為什么會來林宅找我們?又怎么能準確地知道我們都在林宅?
呃,你們千萬別以為,我和小方?jīng)]有在電視臺說出我們的住址,此地的人類就找不到我們在哪里。小方公開講出來的,是無比聳人聽聞的駭人故事,人們但凡聽說了這樣的故事,就不知道會有多少只手想要插進來攪和,所謂凡人的隱私保密云云,在這種情形之下,皆是虛話。
幸好,我們幾個并不是普通人類,林宅之外,還有金族護衛(wèi)在外施法,用以干擾混淆人類的視聽感知。不用拿靈力去推算,我都猜得到,這會子,在外面來找我們的那些凡人眼里,林宅看起來會如同一個荒棄的院落,沒有人氣,而且是斷壁殘垣搖搖欲墜,令人心生恐懼感,不想也不敢走近。
也沒有任何別的方式可以讓任何凡人聯(lián)系上我們,我和小方雖然給采訪我們的記者留了電話,但絕對是打不通的。不過,眼下,隔壁的蘭宅可沒有這種防護,我還能猜到,涌過來找我們的那些凡人見林宅如同鬼屋,多半會轉(zhuǎn)頭去騷擾隔壁的蘭宅,我真不知道此時此刻在那里的蘭家人能不能挺住……那十個已經(jīng)被土老說服的蘭家人,還能繼續(xù)堅持相信土老大嗎?
而我,此時此刻的我,站在林宅客廳里,聽著火斑對我的質(zhì)疑,感受到土老大對我的困惑,我心里忽然產(chǎn)生出了一絲略顯滑稽的輕松感來:終于不用再由我來承受這個世界上最深重的絕望了吧?此時此刻的我,竟然選擇站在金燦這一邊,是不是,會讓無所不能的土老大都不可避免地感到有點絕望呢?
呵呵,這感覺不錯,這樣,我就能讓土老大體會到,前世的他堅決不肯娶我,是多么不應該的一件事。他為了維護他在這個世上所立的規(guī)矩,任由我陷在無盡絕望中自沉自浮,是一件多么殘忍的事。
何況,此時此刻的我,并沒有什么愧對涅母的感覺:金燦已經(jīng)明確表示與土仆決裂,如果我不肯暫時聽從金燦的吩咐,那么他會隱遁不出,即使土老大回來也無法再找到金燦,五仆齊聚自然成了虛話,涅母的任務還怎么可能完成?現(xiàn)在的土呆既然已經(jīng)找回了他前世的記憶,他就該完全了解,我是護佑可以有三種變化形態(tài)的水資源的水仆,我當然可以隨情勢變換的需要,選擇我自己的應對方式。所以我選擇站在金燦一邊,只要有我不得不為之的理由,就仍是在履行我身為涅母水仆的職責。
但我依然沒料到,發(fā)現(xiàn)我選擇跟金燦站在一起后,土呆的反應仍是呆呆的,竟仿佛還是不了解我的樣子。當時,我驀地就怒了,這個呆瓜,這個死不開竅的土老大,這個永遠不會替我著想的土仆,就讓他的規(guī)矩見鬼去吧,我受夠了,我希望整件事結束,無論是什么結果,只要能結束就好。哪怕我最后只能和金燦交融在一起,我也認了。
然而,木清又馬上告訴我,這個世界若是換成由金燦來立規(guī)矩,會漸漸變成一個死氣沉沉的大金屬團,只有金燦能存在于那樣的世界,我和她都不可能再獨立存在……這讓我有些發(fā)楞。
如果只是我這個水仆不能再獨立存在于這個世界,倒無所謂,我本來就不想再當水仆。所以我一直是在想,金燦肯與我交融,愿意替我護佑水資源,那就由他去履行我的職責吧,我繼續(xù)去落凡,在無盡的輪回中繼續(xù)當女人,這樣可以令我解脫,對這個世界亦不會有什么不利的影響……但是,如果木清說的是真的,這個世界按金燦的規(guī)矩運轉(zhuǎn),最后真的會變成一個大金屬團,那還能有水資源存在嗎?我能允許這個世界變成那個樣子嗎?
我真的不在乎,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水資源嗎?
土老大說他需要好好想一想,讓我們都各自散了。
我回到自己的房間,有些脫力的感覺,就往松軟的貴妃梳化椅上一靠,閉上雙眼,過往曾經(jīng)的一切,有如走馬燈似,在我腦海中不受控制的旋轉(zhuǎn)。
我覺得自己仿佛陷在一股亂流中,我很清醒地想要掙脫,卻又不敢掙脫,因為在這亂流中,仍有我放不下的東西,仍有我在乎的東西,我無法做到用毀滅這東西的方式,去掙脫我身處的亂流。
涅母的五個仆人,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對自己護佑的資源破罐子破摔。我們都被鎖定在護佑資源的固定軌道上,就算是我們自己想要逸出軌道,也得先保證軌道本身不被破壞。就拿金燦來說,他想替換土老大,想要以他的規(guī)矩為尊,但他絕不會去強搶硬拿,絕不會采取暴力破壞的方式來重建。他要的,是土老大自愿把第一仆人的位置讓出來給他,即使在這個過程中,他會用些手段,那也并不屬于破壞即定軌道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