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排到他們，倪漫華和駱擇禮把需要的東西選好回到籃球場，比賽已經(jīng)開始。穿校服的男生扎堆在一個白色線框里跑動，倪漫華一眼就瞧見路觀海。
一模一樣的穿著打扮，她卻總能在人群中一眼望見他。
倪漫華把雪糕分出去，每人一只，駱擇禮分飲料和水，但那三個人好像沒有想要搭理他們的意思，聚精會神的盯著場上跑動的人影，格外認真。
“進球了進球了，海哥太帥了！”林想整個人撲在欄桿上，手里的雪糕只是他助威的工具。兩個女生分別趴在他身邊，熱情也被調(diào)動起來。
“波哥今天超常發(fā)揮，我們穩(wěn)贏。”
四下喧鬧，兩個班級都來了不少人。其實火箭班男生平時運動量并不大，籃球賽就是促進交流，下場后大家一起討論習(xí)題，極少數(shù)的人是平時真運動的?？砂税嚓嚑I里路觀海和吳波都算，這才一會比分就拉得很開。
倪漫華和駱擇禮并肩坐著，安靜觀戰(zhàn)，沒有歡呼，沒有助威，顯得格格不入。駱擇禮是一向不愛鬧，倪漫華卻沒想到自己也有一天這樣冷眼旁觀著。
明明從前，她總被詹萍笑話，是路觀海的粉頭。
明明從前，也是在這個位置。
“你看你看，他進球了，你怎么不喊??？”一樣人滿為患的觀眾席，詹萍抱著倪漫華的肩膀使勁的搖。
倪漫華低下頭生怕被周圍的人察覺自己，眼珠子四處亂轉(zhuǎn)，隨后賊兮兮的湊近詹萍耳邊小聲說：“別搗亂，我憋大招呢?！?p> 周圍許多不認識的女生在叫路觀海的名字，鼓掌、揮手。半截白皙的手臂像充滿氣的加油棒，在倪漫華的面前交叉舞動，干擾她的視線，但未能擾亂她的心緒。
倪漫華就等著路觀?？催^來。她能在人群中一眼看見他，在這搗亂的“加油棒”中，他又是否能一下子把她找出來呢？
她分明是故意躲著，卻要他在專注比賽時還捕獲她的行蹤。十六歲的女生，總不自覺產(chǎn)生這樣的心機與任性。
路觀海的目光頻頻望向觀眾席，像在迷宮里打轉(zhuǎn)。詹萍沒忍住又搖了搖倪漫華：“人家找你呢，你再玩捉迷藏他老分心該輸了?！?p> 倪漫華撇撇嘴，終于把書包拉到胸前打開按扣：“行，那我們也喊。萍萍，到你出力的時候了?！?p> 對面球員打手犯規(guī)，罰球，吳波推路觀海去。在教練把球遞給他的瞬間，倪漫華站起來，右手往空中一拋，甩開一面半人高一人寬的紅旗。
詹萍在另一側(cè)拉緊，倪漫華順勢把身體探了出去，朝路觀海喊：“路觀海！看這！贏了我請你吃豆腐！”
鮮艷的旗幟在黑白校服中顯得格外耀眼，四周觀眾和球場上的選手紛紛把視線投過來。
倪漫華看見路觀海朝她微微一笑，曲腿、傾身、發(fā)力……
進球。
四周又響起浪潮般一陣接一陣的歡呼聲，倪漫華開心的晃手，紅旗也在風(fēng)中搖起紅色的浪。
比賽結(jié)束，八班壓倒性勝利。路觀海下場和隊友擁抱后，三兩步就跑到觀眾席來管倪漫華討水。倪漫華提前準備了一瓶新的，卻故意藏在身后逗他：“忘給你買了，我這瓶已經(jīng)開動，你自己想辦法?！?p> “那我就喝這瓶，我又不嫌棄你。”路觀海一把將水瓶奪過去，擰開瓶蓋咕嚕咕嚕的灌了一大口。陽光照在通透的瓶身上，為他背光的剪影鍍了一層溫柔的光暈。
這下子，倪漫華背在身后的那只手，就更拿不出來了。
吳波和另外的隊友勾著肩走來，到跟前就上手去扯倪漫華放在一旁的紅旗。
他們拿著旗幟一邊觀賞一邊嘖嘖的咂舌：“望山觀海，乘風(fēng)破浪。漫姐不愧是漫姐，真有你的?！?p> “怎么就給海哥寫了？下次做一面我們八班的，肯定倍有面子?！?p> 倪漫華假裝考慮了一會：“好啊，八班每人請我吃一串鹵豆腐，我每場都坐這給你們揮旗?！?p> 聽到這話，路觀海把水瓶往邊上一放，飛快地把旗幟搶回來，小心翼翼疊好：“你能一下子吃那么多豆腐嗎？就拿這塊，我每天請你吃。”
往事歷歷在目，所以現(xiàn)實就被遮掩住了。
目光變模糊，眼前的世界變成無數(shù)個光團，始終無法具體到哪個人、哪件物。
耳朵倒還好使，聽見他們在歡呼：“贏了贏了，八班贏了?！?p> 倪漫華輕輕閉上眼，詹萍和姜嵐在尖叫，再一次睜開眼時，視線清晰，路觀海已經(jīng)走過來了。
他們收拾東西回家，吳波問了三個女生的地址。
“想子和姜嵐順路，我和駱駝送詹萍，海哥和漫姐一塊走?！?p> 吳波按距離分，也沒人拒絕他。倪漫華想要提出一點異議，又怕自己太刻意反而讓人懷疑。她只能沉默，沉默的跟在眾人后頭，想著自己的心事。
籃球場旁邊是女生宿舍，陽臺曬著衣服，樓下有晾衣繩晾著床單被套。他們經(jīng)過一片赤橙黃綠的布海，樓上不知誰曬的連衣裙被風(fēng)吹著落了下來，倪漫華沒注意，猛的一下就被罩在黑暗中。
她才要邁出一步，心里慌張整個人往前撲去，就撞到一個堅實的脊背。那人轉(zhuǎn)身迅速抓住她的手腕，倪漫華另一只腳跟上，人靠進他的胸膛，好一會才站直。
手忙腳亂的把那條黑色連衣裙從臉上扯下來，倪漫華抬頭要道謝，才看見是路觀海站在面前望著她。
他們的距離很近，她能看見他淺棕色的瞳孔，和纖長的睫毛。她便一下子緊張起來，“謝謝”兩個字卡在了喉嚨里，遲遲發(fā)不出聲。
還是路觀海打破的尷尬：“你沒事吧？”
“沒有，謝謝你。”
倪漫華轉(zhuǎn)身把那條裙子搭在晾衣繩上，肩膀和手臂像被打了一針麻醉劑，不由自己，心頭卻久久不能平靜。
她好久沒有望見過這樣的眼。
路觀海工作以后，常年作息紊亂，眼睛里總帶著紅血絲。也許是太累了吧，他眼中才失去了曾讓她沉溺的那一汪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