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夜闖靈堂
里屋,踏春正在換碳,聽見哭啼覺得晦氣,擱下火鉗子,掀簾出去。
“三姑娘,你算計我家姑娘,以為我們不敢拒絕管家婆子,找人來打壓我們,眼下管事的病了,你才來認錯,當姑娘軟柿子么?姑娘心慈不和你計較,天怪冷的,你回去吧!”
踏春翻墻回來,就看見吳嬤嬤離開時的嘴臉,心里極不痛快,說話不留情面。
沈秀地位低微,以為踏春是夫人買來伺候沈若棠的,想著連夫人都不敢怠慢,對傳言更加深信不疑。
“都是我一時糊涂。”沈秀哭得凄慘,如實道,“他們欺負我無依無靠,平日里克扣我的月錢、飯食就罷了,我膽小,夫人卻要我一個人守靈,這哪是要我守靈,分明要我的命呀!”
說著,她抹把眼淚,雙膝跪地往前爬兩步,掏出荷包,雙手奉上,討好道:“這是我全部家當,拿來孝敬姐姐,若不夠,等下月發(fā)了月錢,悉數(shù)送來,只要,只要姐姐幫我這一回?!?p> 踏春跟在沈若棠身邊,在滄州吃穿極好,看不上這點銀兩,外加府上態(tài)度輕慢。
她冷嗤:“三姑娘,我家姑娘不缺錢,也不敢收你的錢,誰知道出了這院門,你會不會反咬一口?!?p> “不會!不會!”
沈秀拼命搖頭,肩頭被雪粒子打濕,模樣狼狽不堪。
踏春窩火,正想趕人,感覺到身后的視線,側(cè)身退到一旁。
窗戶開了半扇,沈若棠站在屋里,靜靜看了會跪在地上的人。
窗戶又合上:“踏春,讓三姑娘進來說話?!?p> 沈秀進屋時,見到沈若棠,愣怔半晌。
這個養(yǎng)女與她想象的,大相徑庭。
肌膚雪白,紅唇點絳,白狐毛領(lǐng)貼著一對瑪瑙耳珠,一紅一白襯得人明麗嬌俏。
就是那眼神,咋一看,帶幾分凌厲,細看下,雜糅了溫和,讓人好感的同時又不敢輕浮。
還有炭盆里的銀骨炭,那是夫人和嫡姐能用的。
現(xiàn)在沈若棠也用。
沈秀絲毫沒看出父親對養(yǎng)女的不喜。
她甚至認為,沈若棠住偏院,八成喜靜,才搬過來。
“我有幾件小物,送姐姐防身辟邪?!?p> 沈秀回過神,獻寶似的把朱砂畫的黃紙符、佛牌一股腦掏出來。
“我用不著,三妹自己留著?!鄙蛉籼氖切嗅t(yī)者,不信鬼神,婉拒。
沈秀怕她不肯幫忙,話到嘴邊,想說又不敢說。
猶豫半晌,吞吞吐吐道:“我信鬼神,府里不少人,包括夫人也信,可他們只是怕,我怕,但更信因果報應(yīng)?!?p>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
沈若棠沒往心里去,若不是半路殺出個蕭衍,她早該去靈堂祭拜。
所以應(yīng)了沈秀的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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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臘月,天黑得早。
沈若棠帶著踏春出門。
雪停了,廊下燈籠都亮著,卻不見人影。
空蕩的回廊里寒風尖嘯,鬼哭狼嚎般,聽得人瘆得慌。
饒是踏春平日天不怕地不怕,這會緊貼沈若棠,低聲抱怨:“主子,您就不該答應(yīng)三姑娘?!?p> 沈若棠瞥她一眼。
踏春悻悻閉嘴。
夜里守靈,從戌時到隔天辰時。
靈堂的院外無人值守,沈若棠還奇怪。
走進院內(nèi),看向堂屋,她面色僵了僵。
踏春緊隨其后,緊緊抓住她的胳膊,倒吸口涼氣。
室內(nèi)點著幾盞油燈,光線昏暗,停尸的棺木放在正中間,棺蓋打開一半,地上散滿黃色銅錢紙,紅紅綠綠紙扎的童男童女,各個畫著笑臉,就是眼眶空白,不畫眼珠子,幾十個圍著棺材,擠滿屋子。
做紙扎又叫撈陰門,陰氣極重,遇到突然亡故的,怨氣易附在紙人上成厲鬼,故有畫眼不點睛的規(guī)矩。
可被幾十雙大白眼框子盯著,是個人看見都毛骨悚然。
“主子,咱們上當了,”踏春聲音微微發(fā)顫,“難怪三姑娘不敢來。”
沈秀來了,不嚇死也得嚇出病。
“我們在滄州見的死人少么?”
沈若棠穩(wěn)住心神,磕完頭,上完香,靠近棺材,瞻仰老太太的遺容,算見最后一面。
尸體表面看不出異樣,但空氣中飄著若有似無的奇香,離棺材近能聞到些,兩步外就聞不到了。
沈若棠眼底浮現(xiàn)肅穆和專注,取出腰間荷包的銀針,撥開紙人。
“主子,先捂住口鼻?!碧ご阂猜劦搅?,掏出自己的帕子,折成三角,系在沈若棠臉上。
沈若棠要她去外面守著。
踏春應(yīng)了,剛走出兩步,突然神色一緊,呵斥:“誰!”
剛才的動靜太細微。
沈府的武夫都是青壯年,進不來后院,后院女眷沒有會武的。
踏春五感敏銳,聽了聽,確定有人,默默退到沈若棠身邊,右手摸到后腰的匕首。
沈若棠也聽到了,收起銀針,屏息凝神,明顯感覺到對方就在墻外。
不知什么來路。
雙方都沒動作,寒風刮過,靜謐無聲,像試探,又像一場暗暗較量。
踏春年紀小,壓不住火氣,打算先發(fā)制人,刀抽出一半。
“哎喲!”
一個人差點被門檻絆倒,跌跌撞撞闖進來,隔著院子都能聞到酒味。
沈若棠眼疾手快,不動聲色摁著踏春的手,把匕首押回刀鞘。
她提起燈籠,說:“我去看看,你別亂來。”
踏春不放心,警惕的跟在身側(cè)。
沈若棠走過去,燈籠往前照了照。
對方衣衫不整,用手擋住眼睛,煩躁的嘖一聲。
“十爺?”
沈若棠認出聲音。
蕭衍放下手,虛著眼往前湊了湊,抬起食指,醉醺醺地問:“你是?”
踏春嫌臭,用斗篷捂住口鼻,往后退兩步,悶聲道:“這是后院靈堂,喝成這樣,跑來做什么?對逝者大不敬!”
蕭衍不理,目光停留在沈若棠臉上。
她半遮面,眼睛在燈籠的照映下,猶如一汪明澈秋水,眼尾上翹,睫毛濃密,一顆紅色淚痣,憑添幾分嬌媚。
這等絕色。
蕭衍毫無顧忌盯著看,看得沈若棠發(fā)惱。
“十爺,方才是你在院外?”她退后一步,諷刺道,“夜闖靈堂,您的興趣真特別。”
“沈若棠?”蕭衍也認出她的聲音,忽而哈哈大笑,不但沒敬畏,還很猖狂,“對啊,我就是闖了,沈棟之都不敢放個屁,你能把我怎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