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腳之仇暫且記下,因為老媽已經(jīng)進來了。
李懷安趕緊起身,悄悄踢走少女穿錯的拖鞋,擋住起伏未平的被子。
“媽……”
銀灰女式西裝,白襯衣,黑簪綰發(fā),五官秀氣;個子不高,身材豐腴,隱有大將之風,方框眼鏡后,閃爍著小學生心悸的寒芒。
若手里拿根教鞭,妥妥的矮版劍姬。
直令學生仔不寒而栗!
好在,李懷安已經(jīng)不上學了。
“別叫我媽,高攀不起?!?p> 郭素琴摘下眼鏡擦霧氣,瞇起雙眼,狐疑地看著兒子額間汗水:“看樣子也不是剛睡醒,咋滿臉通紅,一腦門子汗?”
“哈,熱的,剛從被窩出來,您看我被子還沒疊……媽您上午沒課?”
郭素琴今年帶九年級,初中最后一年,中考升學率關乎班主任獎金,每輪到這年,都是她最忙的時候。
“嗯?!?p> 郭素琴戴好眼鏡,冷冷回道,尚未搞懂兒子為何身子僵硬,一臉諂媚。
“不應該呀……”
李懷安當然知道老媽還在為相親之事生氣,繼續(xù)打岔道:
“就算沒課,您也該在學生宿舍巡視領地,捕捉早戀出頭鳥,搜刮違禁物品呀,今兒怎么……”
“你夸我呢還是損我呢?”
“哈,當然是夸您勞苦功高,初中小屁孩懂什么……”
李懷安瞥一眼被子,上前摟住老媽肩膀,“媽,咱別杵在這,你找我干啥來了?給我拿好吃的了沒?走,咱出去說。”
“你推我干嘛?為啥出去說?屋里不比客廳暖和?”
郭素琴肩膀一抖,甩開他:“少跟我膩歪,我怎么感覺你今天不對勁?”
“我怎么不對勁了?”
李懷安挺起胸膛,“這么多天沒見到您,想了還不行,咱母子見面,能不能多幾分親熱,少一些職業(yè)病的教導?”
“……”
“……”
母子二人對視一眼,郭素琴冷笑道:
“李懷安啊李懷安,說這話,你虧心不?當年你為了不當我的學生,可硬是去了遠處寄宿學校。要跟我親熱?所以就一個月不回,大晚上11點發(fā)信息?”
“呃,我那時不是想鍛煉獨立生活嘛……昨天也不是故意那個時間發(fā)信息,今天我正準備回去。”
“騙子?!?p> 郭素琴一肘子支開他,來到床邊坐下,“跟你爸一樣,只會嘴,呵……我這悲催的人生,兩個挨千刀的男人……”
“不是……”
李懷安無奈捂臉,要來了!
“你先別說話,先聽我說!
你爸為個破餐廳,天天把家當旅館,不賺錢也就算了,種出個兒子也這樣……
我本以為吧,小時候是受當?shù)牟涣加绊?,根子歪了,糾正長大就好,可沒成想,越是成人了,反到越疏遠。
親熱?親近?打個電話都那般不耐煩……
是了是了,翅膀兒硬了,主意也自是正的,就這般忤逆性子,又有甚辦法……
比不得隔壁的二娃、三丫,兒孫常繞膝下,我也不過是個討人嫌、惹人膩煩的苦命人罷了……”
一口氣就是十分鐘,說著說著,郭素琴眼睛就紅了,掏出手絹,抽泣起來。
李懷安恭恭敬敬等老媽嘮叨完,挨著她坐下,木然道:“您這道具手絹哪來的?”
“啥?”
“您最近看到第幾回了?”
“啊?”
“紅樓夢?”
“二十七回,滴翠亭楊妃戲彩……你不要轉(zhuǎn)移話題!”
“不是,您老說啥話題了?”
“不準頂嘴!”
郭素琴羞惱:“說!為啥不回家?怎么的,相個親要你命了?我昨晚確定你在家,大早起特意請假,就是來逮你的!”
“唉……”
李懷安嘆口氣,這話題應該是全世界母親最不厭其煩的,也是為人子最頭疼的。
“媽,我最近處于事業(yè)上升期,您能不能別當絆腳石,我真的不想談戀愛。”
“絆腳石?誰?哦呦歪!你給我講清楚。”
一聽這話,郭素琴更來勁了:“當初畢業(yè)你不考研,我和你爸沒說啥吧?結果給你找個工作,你又嫌沉悶,非要自己當網(wǎng)絡博主。
好吧,你有這方面天分、愛好,我和你爸雖說不太滿意,但也理解,沒說過任何一句阻撓你的話!你給我捫心自問,啥前兒我們絆你腳了?我們就想你能傳宗接代,錯了嗎?”
“我錯了,我錯了?!?p> 李懷安頭皮發(fā)麻,趕緊舉手投降:“一時口誤,是小的錯了。”
“然后呢?”
郭素琴不依不饒。
“什么然后?”
“相親!”
“……”
“說話,別不吭氣,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你這種貨,在古代是要浸豬籠的你造嗎?”
“通奸才浸豬籠?!?p> 李懷安小聲反駁。
“你別廢話,我這是比喻,敲黑板,注意審題理解,別跑題。你都二十三了,這是在犯罪!”
“……沒錯?!?p> 被窩里有人點贊。
“什么聲音?”
郭素琴扭頭看去。
“沒啥!”
李懷安趕緊扳正她肩膀:“什么什么聲音,是我嘀咕?!?p> “不對,我肯定聽到了?!?p> 二十幾年教書育人,對于竊竊私語,郭素琴有絕對敏銳的統(tǒng)治力。
甩開兒子,瞅著隆起的被子,越看越不自然。
“有人?”眼冒精光!
“媽!媽!”
郭素琴伸手欲掀,被李懷安抓住,“有什么人?你聽我說……”
“松開?!?p> “不是,媽……我這么大了,也有隱私……”
“滾邊拉去?!?p> 郭素琴換了一只手,唰啦揚起被子。
“……”
“……”
空空如也。
李懷安屏住了呼吸,瞪大眼睛,張大嘴巴,感覺心臟快跳出來了。
紀采薇半縮著身子,就蹲在李媽背后。
他可是看的清楚。
就在老媽揚起被子的瞬間,紀采薇就跟紙片人似的,貼著被子滴溜溜轉(zhuǎn)了過去,沒發(fā)出一點聲響。
我日,這小妞膽子太大了,修行者牛哇,刺激!
“沒人啊,你遮擋什么?咦?怎么有股香氣……”
李媽疑惑放下被子,轉(zhuǎn)過身來,紀采薇腳尖點床,無聲無息地跟著挪動,始終保持在她身后。
“啊哈哈哈!”
李懷安干笑兩聲,急中生智:“我虛了,那天我不是讓您準備藥酒么,夢遺,對,難以啟齒嘛?!?p> “年紀輕輕要節(jié)制!”
郭素琴瞅見團在地上有明顯液體痕跡的紙巾,恨鐵不成鋼,更堅定了給兒子相親的念頭。
“是是?!?p> 李懷安攬住老媽肩膀,挎著她胳膊站起來:“媽咱走吧,我跟您回去,正好我餓了,去吃個早點?!?p> “哦,那相親……”
“您說了算!”
硬推著老媽出去,回頭瞪了紀采薇一眼,關上門心下稍寬。
“走吧媽?!?p> “你就穿睡衣出去?”
“啊不,您等會……”
“嗯,去吧,我上個廁所?!?p> “等下!不是,我先去,憋不住了?!?p> 李懷安一個箭步,搶先進入衛(wèi)生間,咣當關上門,趕緊把紀采薇的衣服塞進洗衣機。
好在里頭還有兩件臟衣服,可以遮掩下,捎帶解決生理問題,開門出去。
“古里古怪?!?p> 郭素琴瞪他一眼,走進衛(wèi)生間,李懷安回屋換了衣服,順便囑咐紀采薇兩句,忐忑回來,坐在沙發(fā)上,盯緊衛(wèi)生間的門……
吱呀……
“走吧!”
呼……
李懷安松了口氣。
這倆或許是世界上最恐怖的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