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宛若狂歡
天地反轉(zhuǎn)。
常憬悟抱著莉莉婭從高樓上墜落，眼前景象不斷變換。
漫天閃爍著的星辰，死灰色的鋼筋水泥建筑，冰冷的大地，路燈的光暈，幽暗的山林，又是燦爛的星辰，灰暗無光的大樓，堅實的路面，迷眼的白光，無窮無盡的大山！
兩人在空中依舊沒有停止打斗，至死不渝的戀人般緊緊抓住彼此，卻如不共戴天的仇敵盡可能攻擊對方！
常憬悟邊用右手抓住面前莉莉婭的左手，一邊用空余的身體發(fā)起攻擊，用另一只手，用腳踢，用頭錘！
星辰，大樓，路面，白光，山林在二人爭斗間如走馬燈輪轉(zhuǎn)！
連思考的閑暇都沒有，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在半空中瘋狂交手，將生死置之度外，任憑身體被野獸互相撕咬的本能占據(jù)，一邊攻擊、傷害對手，一邊占據(jù)有利位置，要將對手壓在身下作為落地緩沖！
爭奪上位的結(jié)果是不分勝負(fù)！二人同時在抓住對方的狀態(tài)下毫無防備砸進堅硬的路面，常憬悟的飛撲直接帶著莉莉婭沖出大樓數(shù)十米，墜入環(huán)山公路上！
“嗚！”常憬悟咳血。
均衡的沖擊力讓兩人同時被向兩面震開，卻在半途以更快的速度返回，仿佛兩顆互相吸引的超級磁鐵，再次撞在一起。
在這樣的沖擊下，兩人之間相連的手掌竟然還沒有分開，骨骼發(fā)出噼里啪啦的響聲，死死緊握住對方的手，十指相連如戀人一般不分彼此！。
落地帶來的眩暈感只存在一瞬，反應(yīng)過來的常憬悟毫不猶豫牽動手臂肌肉，將莉莉婭拉進自己的攻擊范圍。
莉莉婭同時做出了相同的舉動，頂著墜落的沖擊力將少年拉近自己，一如咬住獵物的野獸，絕對不會松手！
隨后就是在側(cè)身姿態(tài)下毫不留情的正拳！常憬悟的左拳和莉莉婭的右拳帶著罡風(fēng)交叉擦過，轟在對方猙獰的正臉上。
不存在有利手的區(qū)別，因為他們早已將身體鍛煉至完全境界，左右手力量上沒有任何區(qū)別。
哪怕使用左手，對常憬悟而言也是全力一擊！
血花飛濺！常憬悟頭部后仰，顏面軟組織挫傷，溢出鮮血。
而莉莉婭竟然只是臉色微微發(fā)紅，連半點血也沒流出過！這真是硅基生命能夠擁有的身體素質(zhì)嗎？
常憬悟毫不氣餒，或者說他在混亂下根本已經(jīng)失去了判斷能力，仰起頭，對準(zhǔn)那紫色的兇眼便是一記兇狠頭槌！
兩顆頭顱正面相撞，撞的常憬悟眼冒金星，莉莉婭竟做出和他相同的選擇，最短距離，最直接最有力的攻擊！
宛如一母同胞的孿生子女，兩人放下一切顧慮展開正面搏斗，不閃不避，用肉體承受對方的攻擊，同時全力發(fā)出兇狠的反擊！
常憬悟被莉莉婭的上勾拳打的仰天，發(fā)出悶哼，咬著牙又用雙手固定對方的頭顱，直直撞上去！
借著體重的優(yōu)勢，常憬悟?qū)⑸倥餐嘶厝?，一抹鮮血飆出，左側(cè)的視野消失了？
冰冷的利器從常憬悟左臉劃過，奪取他一邊的視野。
“什么？”
就在常憬悟反擊的同時，莉莉婭張開嘴，對準(zhǔn)常憬悟吐出一股白氣，在空中凝為冰錐，正中目標(biāo)！
吐氣成劍？！簡直是神話傳說中劍仙的手段。
隨后又是一擊勾拳！
呃！”常憬悟被一拳打的幾乎站不穩(wěn)，翻身一記擺拳從側(cè)面打中莉莉婭側(cè)臉。
莉莉婭至今為止沒有發(fā)出一聲喊叫，如鐵血無情的殺戮機器沉默發(fā)起攻擊，哪怕被常憬悟鐵拳命中頭部也只傳來一聲悶哼，抬腳踹向常憬悟小腹！
“?。 鄙倌暌а莱惺芄?，痛苦讓他兇性大發(fā)，用沒有骨骼的小腹硬頂著攻擊向前方大跨步，打在莉莉婭臉上的正拳微微收回，轉(zhuǎn)動腰部與肩關(guān)節(jié)，將人體最為堅硬的肘部，狠狠揮出去！
兇殘無比，足夠?qū)⑷碎_膛破腹的外門頂肘毫無保留橫劈在莉莉婭臉上！
莉莉婭中招，向后仰頭退去，常憬悟順勢想要追擊，目標(biāo)消失了！在被擊中的瞬間莉莉婭的身體仿佛被抽去骨頭，往下方傾倒，輕而易舉卸去力道，又伸手抓住常憬悟上臂翻身掛在上面，兩條腿剪住常憬悟，帶著他翻倒在地！
攻防一體，柔若無骨的關(guān)節(jié)技！
深入骨髓的疼痛傳來，常憬悟不顧自己被扭傷的手臂關(guān)節(jié)，翻身又將莉莉婭砸向地面，這回他好好抓住了，莉莉婭沒能跳開，完整承受他全部力道！
兩人仿佛互相扶持一般，壓著對方再次起身又是一擊交叉反擊拳！
雙方相對，仿佛鏡子的兩面，瘋狂對攻，全力踩踏地面，全力揮拳，用身體不閃不避直接承受攻擊。
盡可能擺動身體，盡可能調(diào)整角度，壓榨出全部的力量揮出最為原始最為強勁的拳擊！
沉悶的鈍響接二連三響起，簡直不像是人體能夠發(fā)出的聲音！連綿不絕的悶雷在深山炸裂。
與身份沒有關(guān)系，與性別沒有關(guān)系，與出生更沒有關(guān)系！此時此地瘋狂廝殺的不是凡人與天人，只是兩匹舍去理性的野獸，將上天所賦予自己的一切盡情發(fā)揮出來。
為了勝利，為了證明自身的力量！為了活下去！
“哈哈哈哈！”常憬悟不由自主的發(fā)出狂笑，攻擊天人本應(yīng)是絕不被允許的事情，可為什么卻讓人感覺如此暢快？
“來吧！來吧！”肉體的痛苦被大量分泌的腎上腺素所抑制，留下的只有盡全力發(fā)揮這副身軀中力量的快意！
從沒有人能讓少年這樣全力發(fā)揮自己的力量，揮灑潛藏于這具軀殼內(nèi)的暴力與獸性，從沒有人！
對少年而言，人體是無比脆弱的存在，脆弱到仿佛輕輕一碰就要跌落在地上摔的粉碎。玻璃娃娃，就是這樣的感覺。
無論什么樣的敵人，統(tǒng)領(lǐng)無數(shù)打手的地下帝王也好，苦練硬功數(shù)十年如一日的大宗師也好也無法承受他的全力攻擊，不過是數(shù)拳的工夫便跌倒在地，骨斷筋折。
來到南華之后，他便一次使出全力與人互毆的經(jīng)歷都沒有！
想要盡情戰(zhàn)斗，想要盡情發(fā)揮力量，常憬悟的身體如此渴望著，動物的本性潛伏于肉體內(nèi)，渴求著能夠讓他盡情戰(zhàn)斗的敵手。
于是眼前的少女出現(xiàn)了，連天使般降臨在眼前，無論怎樣的攻擊都能硬吃下來，隨之發(fā)出更為兇狠的反擊，一波又一波，綿綿無絕期！
與【正一】無關(guān)，與要保護的目標(biāo)無關(guān)，常憬悟只是衷心期盼這場戰(zhàn)斗能盡可能長久持續(xù)下去，永遠不要結(jié)束。
拳頭如雨點般落下，擁有體格優(yōu)勢的常憬悟?qū)⑸聿膵尚〉膶κ执虻墓?jié)節(jié)后退！
但任誰也能看出，勝利的天平再向另一端緩緩滑落。
即便承受了如此多的攻擊，莉莉婭連一滴血也未流出，只是傷處微微腫起，她的攻擊仿佛沒有上限一般越來越強，越來越快！
紫色的妖瞳中獸性愈發(fā)狂暴，使得殘留與大樓內(nèi)的兩件隨身殺戮兵器，工兵鏟與鐵拳自行飛出，落在他們身側(cè)緩緩融為一體，化為一柄巨大的斬首劍！劍上來自灰騎士Grand Master 柯什梅耶夫親手刻下的銘文亮起，如猩紅的鮮血般流淌！
【These violent delights have violent ends.】（殘暴的歡愉必以殘暴終結(jié)?。?p> 帶著對世界萬物深入骨髓的憎恨，灰騎士的殺戮兵器【滅絕災(zāi)厄】在莉莉婭野獸般的嘶吼中蘇醒！若被這柄武器命中，只要是生命便絕對沒有活下去的可能！
但莉莉婭卻沒有撿起這柄必勝武器，因【狂血騎士】的身體本身就是世間最為兇惡的武器！
來自那末劫災(zāi)厄中殘留的狂神之血潛藏于少女嬌小的身軀中，那讓彌勒都不得不涅槃的人世終焉！
地上萬國破碎如陶罐，三教圣賢星落如雨！人世間最惡毒的詛咒化作不死不休的狂怒充斥少女的意志！眼前只有一片血紅，瘋狂揮出狂暴之拳！
除此之外，雙拳難敵四手，莉莉婭雖沒有巫毒教眾拼接的額外肢體，卻另有一柄來自狂獸之血的兇器，身后如長鞭肆意擺動的長尾。
當(dāng)雙方勢均力敵時，這額外多出的武器便能輕易改變戰(zhàn)斗的平衡。
揮舞的長尾兼具鐵鞭與長矛的特性，不斷從常憬悟身側(cè)劃過，帶來道道血痕。
血液在流失，傷勢在積累，哪怕本能的將受到的傷害盡可能分散，用全身承受，常憬悟依然在不可避免的衰弱途中，只是靠著奮不顧身的狂氣堅持不落下風(fēng)，代價則是燃燒中的生命！
莉莉婭銀白的尾巴突兀伸出，卷在常憬悟腰上，將自己拉過去，反身轉(zhuǎn)至常憬悟背后，以雙腳夾住常憬悟手臂，抱手勒緊他的咽喉。
莉莉婭的雙手互鎖，依靠身體強度與肌肉力量絞殺對手，在不受體重限制后，如一把大鎖緊縮常憬悟咽喉。
常憬悟臉色漲紅無法呼吸，渾身發(fā)勁難以掙脫，于是怒吼著倒退，連帶著莉莉婭一同砸進身后大樓墻上，一下，兩下，三下！如大錘猛砸，將厚重的外墻砸出一個大坑，如蛛網(wǎng)般龜裂。
可攀爬在他身上的莉莉婭，竟然如同一座大山巍然不動，讓常憬悟產(chǎn)生錯覺，騎在頭上的哪里是嬌小可愛的少女偶像，分明是巨大沉重的鐵塊，壓在常憬悟背上。
仿佛咬住獵物咽喉的猛獸，死死不愿松開，將獵物的氣管擠壓，無法呼吸。
常憬悟的臉頰由紅轉(zhuǎn)青，眼看就要被體型遠小于自己的女孩活活勒死。眼中閃過一絲狠意，忽的往外放足狂暴。
大腦缺氧讓他難以思考，喪失意識，只有身體依舊忠實執(zhí)行本人的意愿背著莉莉婭跌跌撞撞跑過平地，穿過公路，在懸崖縱身一躍，二人一同滾入黑暗的山林中。
常憬悟和莉莉婭在陡峭的山坡上若一塊巨巖滾下，沿途不知壓斷多少灌木，硬生生用肉體開墾出一條小徑。
山崖的盡頭是一塊突兀的巨石，兩人一同撞上，砸的碎石四濺，塵土飛遠。
常憬悟弓起身，劇烈的咳嗽，全身上下沒有不痛的地方。
黑暗的密林中傳來密集的腳步聲，莉莉婭埋頭沖來一記頭槌把他頂飛。
“這種程度的沖擊，連片刻暈眩都沒有嗎！？常憬悟再受重?fù)簦緛聿患笆苌?，撞在背后一顆松樹上，松子松葉紛紛落下。
常憬悟咬牙站起，才發(fā)現(xiàn)經(jīng)過剛才的搏斗后他已經(jīng)沒多少牙齒可咬，早被莉莉婭一記一記殘暴打擊全部打碎。
這大概是有生以來頭一回被人打掉牙齒，一口氣全軍覆沒
“這可真是慘啊……”常憬悟揮拳再次和殺來的野獸戰(zhàn)在一起。
靜謐的松林中若卷起滔天巨浪，又似有猛鬼夜半嚎哭，驚的林中飛鳥走獸六神無主，倉皇逃竄。
仿佛有巨大的魔物在林中大肆破壞，尖聳的松木紛紛在掀起的硝煙中倒塌。
一顆需二人合抱的百年榕樹卷入二人的爭斗，霎時間木屑橫飛，根系斷裂！
面對莉莉婭毫無衰弱勢頭的猛攻，常憬悟赫然將要失去反擊之力，只是徒勞揮出拳頭，在對手身上留下微不可見的傷痕。
又是一記兇狠無比的大擺拳正中頭顱，打的常憬悟接連后退，露出破綻立刻有卷成刀鋒的銀白色尾巴，在手臂上留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
皮外傷……不可計數(shù)，牙齒……沒了，左眼也看不見了……骨頭大概斷了六根，四肢勉強能動……還有腦震蕩、內(nèi)出血……
常憬悟一個踉蹌，被莉莉婭猛獸般撲倒在地，壓在身上猛攻。
紫色眼睛的狂獸直接用單腿膝蓋頂在他胸口，壓迫心臟，胸骨發(fā)出不可重負(fù)的聲響，常憬悟口鼻同時溢出鮮血。
“這回……可能真要死了，死于年齡遠小于的幼女之手，未免也丟人了……”
這種事情，我不……
眼前是莉莉婭毫無理性，兇殘猙獰的面容，在月光下仿佛真的化為一頭魔狼撕咬這身下的少年。
有巨大，毛茸茸的東西在眼前晃動。
那是……
耳朵??！
常憬悟竭力翻身，抬手抱緊莉莉婭的腦袋。
化身沒有理智野獸的少女當(dāng)然不會對此領(lǐng)情，鋒銳的獸尾毫不留情在常憬悟背部劃開一道道傷口。
“還好，我也不是寄希望于擁抱感化?！鄙倌甑膫劾劾鄣哪樕下冻錾n白的笑容：
“說起來，吐氣成劍……用嘴發(fā)動的攻擊……聲打……我剛好也會一招呢?！?p> “謝謝你給了我這個機會。”
常憬悟胸腔劇烈擴張，整個上半身近乎擴大一圈，零距離對莉莉婭頭上生出的獸耳放聲狂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窮途末路的少年放聲長嘯，真正的當(dāng)頭棒喝佛門獅子吼震懾山林。
聽覺靈敏的獸耳突遭重創(chuàng)，莉莉婭雙耳同時露出鮮血，短暫陷入眩暈狀態(tài)。
“果然你還是會流血啊，莉莉婭小妹妹?！背ｃ轿虺么藱C會繞至她身后，伸手絞住少女的頸部。
會流血，意味著身體存在著內(nèi)部循環(huán)系統(tǒng)，需要血液來輸送相關(guān)營養(yǎng)到各個部位維持生命活動。
比如，將氧氣送至大腦。
既然使勁全身解數(shù)也無法傷及體內(nèi)，那就只能從體外施加壓力讓她窒息了。
這樣也好，可以不留下傷口的制服她了。
手中一痛，眩暈狀態(tài)的莉莉婭竟然一口咬在他右臂上！
深入骨髓的疼痛讓常憬悟痛呼出聲，發(fā)狠將右手送給莉莉婭，任由她奮力撕咬，左手從另一側(cè)再次鎖緊莉莉婭的咽喉！
“繼續(xù)啊！”
莉莉婭在瘋狂的掙扎，撕咬著常憬悟的右手。哪怕常憬悟已經(jīng)壓上了全身體重，也依然難以制止。
常憬悟的左臂有力的壓迫著她頸部兩側(cè)血管，限制血液進入腦部，若是正常人不要十秒便會失去意識。
半分鐘都過去了，莉莉婭掙扎之勢不見有半點衰弱。
常憬悟奮力堅持，傷口不斷迸出鮮血。
身上的疼痛感消失了，眼前的一切也模糊了。他知道這不是個好兆頭，意味著人體將要達到極限。
本來還能看見眼前少許微光，現(xiàn)在卻仿佛在向正下方、深淵中墜落……眼前的景象逐漸模糊，像顏料般融化……混為一體，化作巨大的旋渦。
少年感覺自己正在被吸入其中。
意識，思考變得斷斷續(xù)續(xù)，越來越慢，外界的一切感知都消失了。
常憬悟只是堅持著絞殺的姿勢，直到懷中少女停止掙扎前不會松開。
視野中忽然有白光亮起，但卻看不清真容。
少年殘留的意識到此便已終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