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要開口的周奕辰被她一噎,暼見她悠然自得地靠在榻上喝茶,更是氣不打一出來,“見到朕連基本禮數(shù)都忘了?!”
兩次來冷宮,陸綺云都沒給他行禮!
周商禮挑了挑眉,玩味地望過來。
“哎?!?p> 嘆口氣,陸綺云放下茶盞,“我已沐浴齋戒數(shù)日,為守皇陵誠心準(zhǔn)備,一不跪天地,二不跪君王,三不跪高堂,以身心侍奉大周列祖列宗,請皇上成全?!?p> 一番話說得冠冕堂皇,言之鑿鑿地扯那么多理由無非就是不想跪他!
她曾對自己言聽計從,只要是他決定的事決無異議,廢她后位之時都在反省自己哪做的不好。
而現(xiàn)在,她巧言善辯,眼里根本沒有他!
“下月是先帝忌辰,我愿代皇上為先帝守陵?!?p> 沒有以退為進,全然把所有退路都堵死了。怒氣消散后,周奕辰心底復(fù)雜,眉心擰成麻花,下意識想說不可,但列祖列宗在前,他哪有說不的理由?
“你……其實……”
她去守皇陵既能成全他忠孝的名聲,又能讓她離得遠(yuǎn)遠(yuǎn)的,周奕辰眸色深深,“最近宮中不太平,你暫且在這安身待著……”
話還沒說完就被她不客氣地打斷:“不太平?”
剛冒出苗頭的一點不忍和溫柔被拍得粉碎,周奕辰黑著臉不說話。
周商禮解釋道:“想必浮遠(yuǎn)宮的事你略知一二,今日傅美人又出了事?!?p> “早上的事?”
“應(yīng)該也是半夜出的事,侍衛(wèi)沒發(fā)現(xiàn)異常,宮內(nèi)也沒有打斗痕跡,總之,皇叔是擔(dān)心你,所以特意來叮囑?!?p> 宮女太監(jiān)失蹤一般不會鬧大,隨便找個借口就搪塞過去了,連著嫻妃和美人相繼出事才讓這事浮出水面。
那人應(yīng)該很謹(jǐn)慎,最近卻一反常態(tài)連續(xù)作案,甚至都是有身份的人,是什么原因?
陸綺云思付片刻:“貴妃呢?”
他們黏糊得就像連體嬰,今天居然沒跟著?
她還是容不下貴妃,周奕辰看她一眼,難得溫聲道:“朕不可能只有一個女人,你該明白。”
陸綺云:“……”又犯病了?
“貴妃感染風(fēng)寒,身子不適。”周商禮兩邊看看,說道。
“確實挺不太平的?!?p> 陸綺云點頭,然后說:“冷宮太偏僻了,我想盡快去皇陵?!?p> 看皇上悶聲不語,周商禮只能硬著頭皮開口:“后宮一日無主,皇叔就無法定心,時值多事之秋,貴妃抱恙,淑妃和德妃難當(dāng)大任,唯獨皇嬸……”
周奕辰冷哼。
哦,沒人用了想起她來了。陸綺云嗤道:“我已被廢,只想伴皇陵?!?p> “你還想重登后位不成?君無戲言!朕廢你豈不成了笑話!”
讓她代掌后宮,她就該感恩戴德!居然得寸進尺,肖想有的沒的!陸家人果然貪心!
陸綺云撇嘴道:“皇上多慮了,我并不稀罕?!?p> “你——”
怒極,周奕辰咬緊牙根,斥道:“不知好歹!”
因為頻發(fā)的詭異自殺事件,周奕辰在欽天監(jiān)的建議下將祭祖之日提前,意以祖宗的真龍之氣鎮(zhèn)壓妖邪。
母親來看她時說過幾句,刑部大人和欽天監(jiān)在朝堂上吵起來了,后宮人心惶惶,欽天監(jiān)直接冠以鬼神之說,顯然是在質(zhì)疑刑部的能力。
不過,這些都與陸綺云無關(guān)。
命她守皇陵的圣旨與祭祖的消息一同頒布,和陸綺云不同,母親蕭姝娘愁眉不展。
“丫頭,圣旨一下就沒有回頭路了?!?p> 她想回頭用得著圣旨允許么?陸綺云不便多說,看著擔(dān)憂的蕭姝娘,寬慰她:“沒事啊娘,總比待冷宮好?!?p> “你呀……”
皇陵哪是人待的地方,那是死人的住所。
若非心死,云兒怎會生出這樣的想法?陸文棟勸過她,但從她肚子里出來的女兒她最清楚,丫頭從小就認(rèn)死理,心高氣傲。
“其實……”
陸綺云對周奕辰的心思從小到大一直沒變,之前她是斷不會說這些,但最近她好像變了些,蕭姝娘欲言又止:“他廢了你,你也能休他,一輩子很長,何必死守一個負(fù)心郎!”
這話放在修仙界沒毛病。
陸綺云是知道的,大周國男尊女卑由來已久,她沒想到深受閨閣思想教導(dǎo)的母親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看她不語,蕭姝娘心道是不是說得太直接了,就聽陸綺云“噗嗤”一笑,“娘就不怕我任性妄為給陸家惹來殺身之禍?”
丫頭真的有些不一樣了,蕭姝娘感到欣慰又有些失落,半晌,瞪她一眼,嗔道:“這些事就交給你爹去,大不了咱家就換個地方團聚?!?p> 陸綺云佩服地看著蕭姝娘,又和她聊了會,總算說服了母親。
浩浩蕩蕩的儀仗往蘊龍山去,御輦的華蓋罩了層白紗,貴妃不顧抱恙的身體也要陪周奕辰來祭祖。
在百官面前與皇帝共乘,即使有官員不滿也只能黑著張臉不敢多說,畢竟冒死進諫的林明遠(yuǎn)明褒暗貶調(diào)去復(fù)州的先例就在眼前。
許多同情惋惜亦或是嘲弄的視線落在陸綺云這邊,昔日皇后乘著一輛樸素馬車落在最后,圣旨又命其守陵,顯然圣上對廢后是厭惡至極。
“蘊龍山!”
車內(nèi),陸綺云心情高漲,仍處于苦悶中的茯苓被她用力搖了兩下,無奈極了:“娘娘……”
“有沒有覺得通體舒暢!”
茯苓搖頭。
“神清氣爽!”
茯苓扶額,娘娘魔怔了。
從蘊龍山透出的靈氣只有頭發(fā)絲粗細(xì),不過對她而言是久旱逢甘露了,當(dāng)即掌心向天,沉心修煉。
祭祖儀式繁瑣漫長,欽天監(jiān)官員說完祭詞后,又跳了段大神,貴妃小鳥依人地靠在周奕辰懷里,直到官員領(lǐng)著一個身穿黑色長袍的白須老道上了祭臺。
“吾應(yīng)邀前來,觀皇城之上有不利吾皇之妖氣,吾輩以斬妖除魔為己任,定不容妖邪作祟!”
老道發(fā)髻高束以木簪固定,精神矍鑠,給皇帝見過禮一雙銳目就掃向他身旁的貴妃。
貴妃瑟縮了下,將臉埋在周奕辰懷里,“皇上,臣妾身子不適……”
周奕辰望著道人,皺了皺眉。
欽天監(jiān)官員跪地,低聲道:“此人乃玄妙觀觀主,德高望重,宮中妖邪不除,臣等擔(dān)憂陛下龍體!”
有意思了。
掀開簾子的一角,陸綺云看到周奕辰難看的臉色,微微勾起唇角。
又打量起那道士,玄妙觀聽茯苓說過,曾在大周享譽盛名,近幾十年才沒落。如果真有修道之人,他會不會也發(fā)現(xiàn)蘊龍山的異常?
祭祀持續(xù)到傍晚。
衛(wèi)喜宣讀圣旨后,發(fā)現(xiàn)原本陸綺云站立的地方已經(jīng)沒了人影,有個小太監(jiān)悄聲說了幾句,衛(wèi)喜硬著頭皮走到皇帝跟前稟告:“廢后已經(jīng)入皇陵了?!?p> 感到頭頂?shù)牡蜌鈮?,衛(wèi)喜不敢抬頭。
連說三個“好”字,周奕辰一甩龍袍:“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