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蝦米面被端上來的時候,他們還是像以前那樣面對面的坐著。
一晃就過了這么些年。
這家店叫做北冰洋,店里的裝橫幾乎沒有變過。
收銀臺旁掛著幾串雪花風(fēng)鈴,淺藍色的墻壁上被學(xué)生們貼著大大小小彩色的便利貼,那一張張便利貼關(guān)乎夢想,關(guān)乎他們懵懂的愛情,也關(guān)乎驪歌與未來。
這些便利貼里,也包括白蘊醉和楚鴿曾寫下的。
楚鴿吃了半碗面,便匆匆忙忙地去尋找曾經(jīng)貼下的便利貼。
當時來這里吃上一碗蝦米面和幾根炸串,就是他們青春中難得奢侈的晚餐了。這證明了他們?nèi)谌肓藖磉@里吃飯的其他學(xué)生里,不再貧窮特殊。一頓晚餐,是享受,也是“表彰”。
楚鴿彎下腰,在靠近廚房的墻壁上找到了曾經(jīng)貼下的便利貼,雖然紙邊都有點發(fā)黃了,但是字跡還是清晰可見。
曾經(jīng)的小鴿子寫道:今天蘊醉姐姐帶我來吃蝦米面了,還吃了炸茄子和炸土豆片。我希望我們未來會有很多錢,可以天天來這里吃飯!
白蘊醉走到楚鴿的身后,兩人看到這張紙條不約而同地笑起來。
“現(xiàn)在終于有很多錢了吧?”白蘊醉笑著。
“嗯?!背澔卮?,內(nèi)心卻有些藏起來的晦澀。
他們?nèi)缃翊_實可以負擔起任何餐廳和食物,這樣的小店只是用來回味青春罷了??墒沁@錢,是在黑暗中舔舐著傷口而得。他多么多么害怕,自己的秘密會被她發(fā)現(xiàn)。
楚鴿回過頭來,認真的盯著白蘊醉問:“蘊醉姐姐,以前的我,是個好孩子嗎?”
白蘊醉的笑容沒變,一邊尋找著墻上曾貼下的便利貼,一邊回答著楚鴿:“鴿子是最乖的小孩,從來都不會讓人討厭?!?p> 楚鴿臉上是淡淡的笑意,轉(zhuǎn)而裝作平靜的說:“那現(xiàn)在的鴿子呢?我以后,也一定會成為一個優(yōu)秀的男人的?!?p> 白蘊醉轉(zhuǎn)眼,看了看他。這一刻楚鴿的眼中,讓她有些陌生。他已經(jīng)成年了,仿佛渾身上下都宣告著他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男子漢。
白蘊醉說:“好?!?p> 楚鴿低下頭,抿了抿唇。
終于,白蘊醉在墻面的一角,找到了自己曾經(jīng)的便利貼。淺藍的紙上寫著:以后要變成很優(yōu)秀的人,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離開這里,去看北冰洋。
曾經(jīng)這家小店只是和北冰洋牌子的汽水簽了合同,為了便于宣傳和銷售,老板娘便直接把店名更改成了北冰洋。
但漸漸的,來這里的多數(shù)學(xué)生覺得這個店名很文藝。店里的名氣積累起來,這里也變成了青春期學(xué)子的文藝基地。
每個人都會看著買來的明信片上的北冰洋想,以后一定要去看看這個世界到底有多大,去看一看北極圈,游一游北冰洋。
可是這些愿望在現(xiàn)在看來是多么幼稚,北冰洋根本無人居住,那樣寒冷荒蕪的地方正如同他們青春中那些狂妄的夢。
白蘊醉對著自己傻氣的便利貼發(fā)笑,拍了拍楚鴿的肩膀說:“你看吶,我小時候的愿望竟然是長大了保護你。”
這一句話直接戳中了楚鴿的心。
“可是在你還沒長大的時候,就已經(jīng)在努力保護我了?!背澱f。
“你總是說這些沉重的話題……”白蘊醉努力帶著微笑的口吻說:“再說了,我哪有保護過你?都是你看著別人嘲笑我,氣沖沖地跑過來維護我?!?p> “可是,從來沒有人像你這樣對我好。”楚鴿看著白蘊醉,不愿移開目光,那眼神中炙熱的溫度,仿佛能夠融化那遙遠北冰洋里的冰塊。
他的青春中只有白蘊醉。
“我……”白蘊醉無法回應(yīng)。
她真的保護過鴿子嗎?可是她給他夾菜,她帶他吃蝦米面,那都是他對楚鴿和奶奶的感恩方式。
或許真的如她曾經(jīng)所想,并不是她寄人籬下需要楚鴿和奶奶。而是楚鴿需要她,楚鴿離不開她。
她從那時起就頑固的生長在他的歲月中,再也無法被抹去。
“好了,面還沒吃完呢?!背澘粗滋N醉的沉默,拉她坐回位子上。
老板娘走過來說:“你們剛剛是去找自己以前貼的便利貼了吧?先吃面吧,都快涼了?!?p> “嗯,我們的便利貼竟然還在?!?p> “當然了,這家店記錄了你們這些小孩的心聲與夢想,陪著你們長大。以后大不了擴建唄,能貼多少貼多少,不會撕的?!崩习迥镄χf,然后繼續(xù)端著面食送到其他的桌子上去了。
這座小城真好,它包容著所有人狂妄的夢想與脆弱。它的每一個角落,皆是獨特的溫柔與體諒。
白蘊醉曾經(jīng)一直很想離開這座小城,她抗拒著它,害怕那些傷口如影相隨。
可如今,當她添了滿身新的傷口回來,卻想懦弱地棲息在這座小城。
她看著楚鴿,才知曾經(jīng)那些單純的歲月有多么可貴。
“鴿子,我想留下來。”可她并沒有這樣說。
只要一想起左凜的名字,她就不由得戰(zhàn)栗起來。
她怎么能,連累她最疼愛的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