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門城,十字街,龍府后院內(nèi)。
一位宛如枯木般的老者,靜坐在一把猶如猛虎盤踞的虎皮大椅上,其身軀雖瘦骨嶙峋,卻散發(fā)徐徐殺氣,旁人亦不敢靠近——而那人,正是龍門城城主,鼎燁五大尊者之一的龍饕。
他的名字,是兩個神獸的結(jié)合,而他的眼神中無時無刻散發(fā)著讓人不敢直視的殺意,那是從滿山尸骨,烽火焚天的戰(zhàn)場磨練出來的氣勢!
“勝武已歸近兩個時辰,尚未前來見我!”龍饕蒼老的眼眸緊盯著眼前的魚塘,流露出一抹憾意。
“老爺勿憂,少爺深得人心,此去一路,所遇故友必多,寒暄問候,稍誤時辰罷了?!绷⒂邶堶疑韨?cè)的一位身披蟒袍的老太監(jiān),躬身言道。
老太監(jiān)姓高名古,本為前朝大內(nèi)總管,現(xiàn)為龍饕貼身心腹。身份神秘,極少露面。
“莫安撫老夫了,他不會來了!皆因當(dāng)年他娘的事,對我一直心存怨恨,但當(dāng)年實屬別無他法,也賴不得他!”龍饕言語中滿是無盡的無奈。
“您莫要如此想。勝武外出闖蕩多年,歷經(jīng)世事,必已成熟許多,定會想通的!”高古道。
龍饕苦笑著搖頭:“劍齒熊虎與蔣彪皆是對他的考驗,結(jié)果已然明了,我之所欲,他皆已達成!現(xiàn)在的修為和膽識,也足以應(yīng)付這邊的場面。一切便由他去吧!”
言罷,龍饕那充滿殺意的眼神,不知不覺間竟流淌開來,恰似一股清泉涌過,澆熄了熊熊烈火。高古不禁暗自心驚,當(dāng)年其夫人無故遇刺也未讓他有過這般動容。
他緩緩起身:“將龍府東院的房屋盡數(shù)收拾出來,留與我兒用!至于我,已然年邁,此龍門城亦已安定祥和,無需我日日參政了!”
高古似已明悟其言外之意,臉色微變。
“此后,我將閉關(guān)隱退,若無要事,我定不再現(xiàn)身!你跟隨老夫多年,也未謀個一官半職,但自今而后,你便是龍門城城主,兵符、掌印,盡皆取去。我親自起草文書昭告全城!”
高古身軀一顫,忙道:“老爺,老奴并非有意推脫,實屬力不從心……”
“嗯?”龍饕眼神微變,抓起一把魚食。
“一城之主也并非兒戲,只是老奴昔日所管轄的都是宦官賤婢,豈能……”
話音未落,龍饕將手中魚食拋向面前的一片池塘。
“轟!”
池塘猛然炸起數(shù)道水柱,仿若巨龍騰空而起。
幾條錦鯉被水柱沖擊到臺階上,它們竭力掙扎著,似是在與命運做最后的搏斗。
驚的高古一下子跪倒在地,不再多言。
龍饕那如淵的雙眸,沉靜地凝視著那幾條漸趨安靜的錦鯉:“你是說老夫之決策,是為兒戲?”
高古一頭叩在地上,應(yīng)道:“老奴……領(lǐng)命!”
………
缸譚城,夏府。
一名婢女匆匆地奔進后花園,對著正在賞花的一名女子沉聲道:
“三小姐,龍門城的龍少爺回來了!”
“什么!”
夏虹,御史大夫養(yǎng)女,夏家行三。江都第一才女,不僅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更生得素衣難掩推心置腹,長裙不掩波濤洶涌,白嫩香肩微露,面容端莊秀麗,身姿綽約,風(fēng)韻猶存。
她聞聽龍勝武之名,旋即以手帕掩面,欲蓋彌彰其難以自抑的笑容。
“九年了,三妹仍是沒有忘了他!”
夏鐵錚自百花叢中折下一朵牡丹,別于耳際,沉穩(wěn)地走來。
夏鐵錚,御史大夫次子,夏家行二。素以一股痞氣示人,卻也是聲名遠揚的美男子。無論行至何處,腰間皆盤著一條銀光灼灼的鐵鞭,此乃夏家二公子的顯著標(biāo)識。
“休要胡言……龍勝武那廝,誰會……惦念他!”夏虹佯裝惱怒,言道。
夏鐵錚順勢而為:“那倒也是,只因家父入獄前的囑托,我夏家對龍家可謂是盡心盡力,僅這一事相托,他卻為了一己之私令我夏家聲名盡毀,這大江都內(nèi)趨之若鶩欲與夏家聯(lián)姻的富家少爺比比皆是,又何必對他念念不忘!”
“休得詆毀他,他絕不是這般絕情之人,他如此行事,必有難言之隱的!”
夏虹怒喝而出,旋即又迅速捂住了嘴。
夏鐵錚奸計得逞,哈哈一笑:“好一個夏虹,只許你言,不許我語。罷了,待大哥出關(guān),將你這婚事操辦妥當(dāng),你二人成親之后,這數(shù)年的誤會自然也會迎刃而解,我等也可安心了!”
“你……”
夏虹面紅耳赤,伸出纖纖玉指指向夏鐵錚,卻半晌無語,其臉上神色更是一陣扭曲,只為掩飾那發(fā)自內(nèi)心的喜悅。
……
斗魂城,張府。
府門外筆直地站著兩排身著黑色馬甲,背負砍刀的壯漢,馬甲的背后,印著一個殷紅如血的“張”字,其氣勢令人心生懼意。
“他,歸來了?”
“千真萬確!”
張霸天凝視著眼前閃爍著寒光的大刀,一縷陰冷的銀光映照在他的眼眸中,“九年,我已苦等他九年!”
張霸天,鼎燁四大家族之一——張家的家主。
張家,表面上以經(jīng)商為業(yè),在江都與夏家、龍家、周家齊名,于整個鼎燁王朝都有一定地位,然而,張霸天的更多精力實則放在了爭奪天下之上,私下里早已收服了近百位高手,周邊的山頭匪寇皆以張家為靠山。
“備馬,速往龍門城!”張霸天猛地一抖大刀,霍然起身。
………
虎口城,一座不知名的山上,一個幾乎與世隔絕的寨子,立著一個“水影派”的大旗。
“報,掌門!”一名黑衣弟子極速奔向至校場,走到一正在練槍的女人身旁,小心翼翼的說道。
“何事!”鬼月止住手中長槍,沉凝問道。
“龍勝武回來了!”
“什么!”鬼月眉頭一皺,回手將長槍朝地面奮力一刺,地面霎時崩裂開來,那桿長槍深深沒入地下,“這孽障果真敢回來!”
“掌門人息怒?!?p> “速傳水影派全員,尋龍勝武!”鬼月一拂長裙,決然出門。
那弟子滿臉驚惶,急忙上前攔住鬼月:“掌門請三思,如此行事,我水影派多年積累的清譽必將毀于一旦!”
“養(yǎng)軍千日,用在一時!只要能報此仇,我不惜一切代價,令弟子們戴上面具掩去容貌!”
夏侯推開攔路的弟子,憤然離去!
夏侯鬼月,鼎燁朝第三強門——水影派掌門人。
其門下弟子,分槍、刀、錘三科。異于別派,水影派幾乎與世絕,江湖諸大事中亦無水影派之蹤,仿若只存于傳說耳。
盛時的水影派,門下弟子逾萬,分壇布于鼎燁大陸諸地,強至連官府亦懼之。夏侯鬼月繼掌門位后,恐門派之旨因利而變,遂縮門派規(guī)模,散其余分支,唯留此最小之分壇為總舵,行事更極低調(diào)。
然今日,素守與世無爭之夏侯掌門,竟因一龍勝武破此堅守數(shù)年之規(guī)。
………
午時。
龍門城。
東方的天際泛起淡淡的魚肚白,朝霞尚未完全綻放。
城門上方的城樓,歷經(jīng)歲月的洗禮,磚石間爬滿的青苔訴說著過往的風(fēng)云變幻。
此時正值白露時節(jié),秋高氣爽,蚊蟲漸少,龍勝武酒足飯飽后并未四處走動,而是換身新衣同站崗的官兵鄉(xiāng)勇立于城墻之上,享受著秋風(fēng)陣陣吹拂面頰。
他凝視遠方,沉聲道:“尚未結(jié)束!”
“少爺,何意?”立于身側(cè)的柳宗,語氣謹(jǐn)慎地問道。
柳宗,龍門城兵馬副統(tǒng)領(lǐng)。
龍勝武嘴角微揚,露出一抹苦笑,并未答話。
柳宗撓了撓頭,再次開口:“龍少,那您……可當(dāng)真想通了?”
龍勝武輕笑一聲,說道:“今日這一路上,你已不知是第幾個如此發(fā)問的,我著實不喜歡將相同之話重復(fù)多遍!”
見少爺無意回應(yīng),柳宗知趣地轉(zhuǎn)移話題:“少爺,您站于在此已半時辰有余,且一路舟車勞頓,還是回去歇息吧,此處風(fēng)大,莫要受寒?!?p> “難以安歇,我在等人?!饼垊傥涑谅暤?。
“等人?”柳宗凝視著空無一人的城門外,“那我是否要破例開門,畢竟是少爺您的客人,高公公想必也不會……”
“不必!”龍勝武伸手一攔,并未在意柳宗的愚鈍,“他們已等我九年,豈會有耐心等我請他們喝杯茶再開口,當(dāng)然,我亦等了他們九年,他們來了,我方能安心休憩!”
柳宗沉默不語,四周隨之靜謐下來,唯有微風(fēng)輕拂與鳥鳴之聲,龍勝武許久未曾感受過如此閑適,他緊閉雙眸,沉浸于這份寧靜,他深知,此寧靜僅是短暫!
龍勝武忽而問道:“柳統(tǒng)領(lǐng),你適才所言高公公,可是龍饕身旁那位老太監(jiān)?”
“正是,方才,高公公接管了龍門城的大權(quán),現(xiàn)為龍門城之主?!?p> “那龍饕去了何處?”
“卑職不敢妄言?!?p> 龍勝武輕蔑一笑,道:“荒謬,莫非以為城池如同后宮,隨意將一城百姓交由一太監(jiān)管轄。”
“少爺,萬不可如此言語?!绷谀樕畷r變得陰沉,“能獲龍尊者此等頂級強者的信任,絕非等閑之輩,我曾聽聞,高公公不僅心機深沉、手段繁多,于武功造詣上更是深不可測,據(jù)傳……”
“城門外有不速之客,騎馬配刀,觀其貌來者不善!”
突如其來的一聲打破了二人談話,也打破了龍勝武沉浸的安逸!
守城官兵們皆凝眸遠望,果見城門外有四五十名壯漢,人人跨坐高頭大馬,手擎利刃。
為首那漢子頭戴斗笠,因其居高臨下,難以看清其面容,唯見其背負之重型砍刀。
“客人到了。”龍勝武眼神一緊。
“備戰(zhàn)!”柳宗大喝一聲,
城墻各處的官兵瞬間張弓搭箭,強弩上弦,如臨大敵般瞄準(zhǔn)了城外這群來者不善之人。
“城上拉弓者,何意!張大少前來拜會,竟敢如此無禮相待?”下方人手持利刃,遙指上方,高聲呵斥道。
“張家!”柳宗大驚,滿臉的驚恐。
“來的怎會是斗魂城的張家?”
雖同為四大家族,但龍勝武獨對這個家族毫無印象,半晌也才憶起那個模糊的人物。
只見那個為首面蒙黑巾的大漢猛的一揮手掀起一陣風(fēng),揮下了蒙頭,在日光下露了來他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臉頰。
一道最長的傷疤足足從額頭上劃到了下顎,氣勢不怒自威!
在城墻上,眾人皆被震懾,他的眼眸中透露出他們此生都未曾領(lǐng)略過的腥風(fēng)血雨。
龍勝武也逐漸憶起這將近模糊的人物,凝視著這個令人恐懼的男人,居高臨下言道:“張大少,別來無恙啊?!?p> 張霸天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仰頭直視龍勝武,“龍大少,依舊如此意氣風(fēng)發(fā),在外闖蕩這么多年,怎還是這般優(yōu)柔寡斷!”
“那張爺身帶剛猛之氣蒞臨我龍門城,所為何事!”
張霸天直言道,“一拳之恥,我已等了九年,而今龍大少卻欲偏安一隅,豈不是不給張某臉面!”
龍勝武面露一絲難纏,“果真是這個武學(xué)癡呆?!?p> “我妹夫,無需給你臉面!”一聲沉穩(wěn)有力的聲音驟然自他身后響起,截斷了這逐漸升騰的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