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聞言,蹲伏的身子微微一晃。
“娘子?!?p> 后邊的丫鬟連忙伸手扶住她。
沈清微微搖頭,推開了丫鬟的手,自己定住了身形,抬頭看程木槿。
程木槿身姿如儀,居高臨下看著她,面色清冷。
沈清面色微白,輕聲問:“不知這可是太夫人的命令?還是侯爺?shù)???p> 程木槿神色不動,淡淡道:“是本縣的。”
沈清面色又是一白,忍不住越過程木槿,看了一眼站在門邊角落處的平姑姑。
平姑姑自打進了屋來,就一直束手垂頭站著,頭也不抬一下,這時候就更是連頭發(fā)絲都沒動一動。
沈清面露失望之色,咬了咬唇,轉(zhuǎn)過眼來看著程木槿。
輕聲道:“回夫人的話,是容太夫人請小女過來的,若是讓我走也需得太夫人同意才是,還請夫人恕清不能從命之罪?!?p> 哦?
程木槿輕輕挑挑眉梢。
她的聲音亦是輕輕如水。
“本縣未曾見過沈娘子,可也嘗聞沈娘子當初是以知書達理人品淑德聞名于京城的,可誰知今日一見,竟不知堂堂沈三娘子竟是這樣的名不符實,且竟會說出如此這般不知禮義廉恥之言,這倒是叫本縣驚詫了?!?p> 說到此處,程木槿一雙大大的杏眼便上下輕輕打量沈清,頗有蔑視之意。
沈清本就略顯蒼白的面色立時便更加蒼白了。
她身形微微顫抖,忍不住后退了兩步。
“娘子?!?p> 那個丫鬟連忙喊一聲,又要上前來挽扶她,卻又被她輕輕呵止住了。
沈清咬了咬唇角,挺直了腰背,又往前走了兩步。
她抬著下頜看著程木槿,一雙本就霧蒙蒙的眼里隱隱泛著淚光。
輕顫了聲音道:“縣主何出此言?為何如此羞辱于我?小女雖深居簡出,一心伴佛,可也聽說過東寧慧安縣主大名?!?p> 沈清看著程木槿,滿眼淚光終是星星點點落了下來。
聲音亦是哽咽不止:“自去年棉花豐收以來,慧安縣主大名便傳揚我周武各處,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人人皆夸縣主聰慧過人,見識超群,竟識得當今男子皆不識得的好種子,為我周武天下眾多百姓謀得了一份好莊稼好收成好營生,實乃當今女子皆無出其右者,小女聽聞亦是深深感佩,頗有仰慕敬畏之心,亦為侯爺能得此良緣佳配真心開懷,可誰知今日一見,卻竟是也沒想到,堂堂的慧安縣主永寧侯之妻,竟也是這樣無理蠻橫之人!”
沈清的聲音也很嬌柔,只不過,有別于程木槿的清麗溫婉,卻是帶著些許中氣不足的氣弱。又加之她此時的荏弱無助之態(tài),便更是令人聞之心澀,不免要生出幾分憐惜來。
于是,她話音甫一落地,整個廟堂里便立時極致安靜起來,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噤若寒蟬。
大家都是跟著夫人有一段日子的了,夫人是什么樣的人,都心里有數(shù),這沈三可憐是有些可憐的,可她竟敢這樣忤逆夫人,且做出這般姿態(tài),卻是著實可恨了!
程木槿一雙杏目里卻是毫無波瀾。
她就那樣淡淡地看著沈清。
沈清雖是淚痕點點,可卻依然繃緊了面容,更是挺直了脊背,雙拳緊握放在身側(cè),亦是毫不退縮。
程木槿看了她良久,直看到沈清身子微微有些顫抖了,這才忽然輕輕笑出聲來。
她的聲音清麗而溫婉,極是動聽。
眾人皆是心中疑惑,不知夫人為何發(fā)笑,可不知怎的,卻又有一絲隱隱的憂懼。
沈清亦是聽的微微顫抖,她咬住唇,哽聲道:“你,你笑什么?莫要以為這樣就能嚇倒我。小女雖敬佩縣主才學,可亦是讀書明理之人,須知天下間女子德容言功,德卻是排在首位的,縣主既已嫁入侯府,便須得凡事以侯府為先,所謂妻賢夫禍少便是如此了,可如今侯爺閑賦在家,滿城流言,縣主本該常伴侯爺左右,已盡為妻之道,可您卻避居東寧……”
話至此處,沈清神色卻是堅毅起來,目注程木槿,一字一句道:“不論縣主怎生看待清,覺得清不知廉恥也好,厚顏無恥也罷,清皆問心無愧!此番縣主親臨,若是想讓本娘子走,也不是不可,只是卻須得或是太夫人或是侯爺,但凡他們二人中有一人開口,本娘子也一定不留!”
話畢,沈清便又對程木槿深深一個福禮,隨即便站直了身軀看著她。
程木槿面上笑容漸漸隱去。
她微微抬了下頜,漠然看著沈清,淡淡道:“三娘子好利的一張口,竟能如此顛倒黑白至此,本縣真是佩服。”
“多謝縣主夸獎?!?p> 沈清蒼白的面上紋絲不動,亦是冷淡以對。
程木槿走近一步,微微低頭看她。
輕聲道:“只是本縣亦是為你感到羞恥,你沈家無知無德賣女求榮倒也罷了,你三娘子竟也如此寡廉鮮恥到如此地步,卻真是令本縣刮目相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