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匯成一團(tuán)五色之氣,卻沒匯成殷無念的模樣。鐵扇又愣了好一會兒,忽然冷笑一聲:“須彌山的哪一位在我這兒裝神弄鬼?有膽就來攻玉虛城!”
寶鑒之內(nèi)的聲音沉默片刻:“等你做了羅剎王,族中寶貝任我挑。這句話總記得吧?”
“殷無念?真是你?。俊辫F扇一把抓住寶鑒,像怕它跑了似的,“神荼說你死了!”
“啊,他是這么覺得的。那就叫他們先高興高興吧,樂極才能生悲么。不說這些——你在神荼面前應(yīng)對得不錯,很機(jī)靈,咱們的大計(jì)已經(jīng)成了一半了。鐵扇,現(xiàn)在你再幫我做一件事,大計(jì)就成了另一半了?!?p> 鐵扇皺起眉:“……你聽見我和神荼說的話了?你當(dāng)時在那兒?!”
“嗯哼?!?p> “……你藏在大乘修士身邊?他還沒發(fā)現(xiàn)你???”
“大乘很了不起么?哦,對,是很了不起——我現(xiàn)在也算是大乘了,這就沒什么好吃驚的了吧?”
鐵扇沉默起來,不叫心中驚濤駭浪溢于言表。殷無念這人狂妄卻并不喜歡說大話,可他如今說他自己也算大乘是什么意思?
數(shù)月之前他在無想天晉入合體……尋常修士過了這么幾個月的功夫,只怕還在溫養(yǎng)鞏固境界,至少要在數(shù)十年之后才能繼續(xù)修行,可他眼下說說自己已算大乘???
“……就這么幾個月?”
殷無念像是嘆了口氣:“快么?我那師侄孫李少微如今不也是大乘了么?我要是差他太多,往后怎么在他面前擺譜兒?好啦,以后咱們的日子還長著呢,我叫人吃驚的可不止修行這一項(xiàng)——小扇兒,咱們先說正事?!?p> 他這話叫鐵扇稍覺有些怪。殷無念變得輕佻了,可這輕佻似乎因他心情極佳而致使故態(tài)萌發(fā),又仿佛擺脫了什么負(fù)擔(dān)。但她更想知道的是殷無念如何用這么短的時間修至大乘——李少微在萬妖島、圣靈山都立下大功,在無想天時雖得罪了一些正道人士,可須彌山的太白楊戩卻似乎對他愈發(fā)看重。因而山中寶物法材任其取用,那大乘的境界一半是他自己修來的,另一半則是驚人的海量法材生生堆出來的。
但殷無念這月余一直被困神荼身邊,又是怎么做到的?
鐵扇心中生出強(qiáng)烈欲望,但她明白面對殷無念這樣的人時,求是求不來想要的東西的。要說到兩人之間的“感情”……天下又真有人敢將一片癡心全托付給這位寂幽海的法王么?唯有證明自己的價值,日后方可徐徐圖之吧。
她主意既定,心思便立即沉靜下來:“隨我來的有萬余羅剎兵,他們都聽我號令行事,絕無二心——你還要我做什么?”
“老鬼、小鬼和飛廉法師要搞一件大事,就是召喚鬼帝出世。鬼帝一來,自在天諸魔再一到,這里誰輸誰贏就不好說了。所以你得先叫我那個師侄孫進(jìn)到玉虛城里面去。等他和城里的修士們匯合,局面就好看多了??墒悄兀巯鹿碜宕箨嚢殉峭鈬盟浪赖摹?p> “你要我先反了?”鐵扇皺起眉,“這萬余人都是我的家底!”
“哈哈,我看是嫁妝吧?別慌,往后你的就是我的,我怎么舍得叫我的人去送死?是這么回事——魑魅身上不是有個五行靈盤么?那玩意兒最克陣外鬼氣,得叫李少微拿到它。兩天之后,魑魅要離開洞府往城外軍陣中去,你告訴李少微半路截?fù)簦涯菍氊惤o奪了?!?p> 鐵扇不去理他說的什么嫁妝,只認(rèn)真思量片刻:“魑魅……魑魅是萬年的大乘了,只怕已到了大乘后期、一步渡劫了吧?李少微未必勝得了她?!?p> “嗯嗯,這話不假。可你忘了我那師侄孫有一樣在靈界無人能敵的神通。這神通一使出來,管她什么大乘、渡劫,都得栽?!?p> 李少微有如此神通?!殷無念怎么知道?是他們清虛觀的什么秘法么?殷無念就是因此才修至大乘的?一個凡界修派怎么會有這樣的本領(lǐng)?鐵扇心中念頭電轉(zhuǎn),話脫口而出:“什么神通?”
“喊人唄。”殷無念大笑,“他一嗓子,什么妖師姐姐紅姐姐、精衛(wèi)妹妹龍妹妹齊至,魑魅那小丫頭片子怎么斗得過他們?唉,說來說去,他別的都好,就是專情這一點(diǎn)最不像我。”
鐵扇在心里嘆了口氣。卻又覺得眼下這油嘴滑舌的殷無念似乎比寂幽海的殷無念、圣靈山下的殷無念更叫人心里舒服一點(diǎn)。她沉默片刻,開口道:“好。我去找李少微。但是——”
“但是你為我做了這么多,只憑我空口白牙許諾可不行?好辦,你聽好了?!?p> 殷無念的語氣忽然變得鄭重,慢慢誦出一段咒決,將近兩千字:“我修的是混元魔體,現(xiàn)在講給你聽的就是我這魔功修至大乘的法門。但這不是給你練的——你身世雖苦,然而同我、同鬼族中那些鬼修比起來也不算什么。你要練我這功法,必死無疑??裳巯律褫薄Ⅶ西榷佳垧捨疫@東西,萬一日后你不小心落在他們手里情勢不妙,這法門就是你一線生機(jī)。小扇兒,這可是我壓箱底的玩意兒,要留著做聘禮的,夠不夠誠心?”
的確誠心——要他說的法門沒有加料、貨真價實(shí)的話。
殷無念三番兩次說這種輕佻之言,鐵扇漸漸有些不知道他倒是真心還是假意了。又或者,是像自己在圣靈山時那樣……唯恐癡心錯付人,于是只伸手,叫旁人來抉擇么?
于是她輕輕咬了一下嘴唇:“嗯。”
寶鑒中沒了聲音。兩人都沉默許久,鐵扇才忍不住笑了一聲:“怎么,之前油腔滑調(diào),此時又不敢做聲了?我倒覺得你那位師侄孫比你痛快多了。要是圣靈山下的是李少微,你猜他會怎么辦?殷……”
她皺了下眉:“……殷無念?殷無念?”
無人回應(yīng)。她忙將手又貼在寶鑒上,才發(fā)現(xiàn)氣息猶在,可人已收回神念了。
她一掌把寶鑒拍得在半空中飄飄蕩蕩,咬牙切齒地罵:“鼠輩!無膽鼠輩!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