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出事了

　　隆一安葬之后，顧醒的生活重返兩點一線的平靜。

　　比過去多了一位鄰居——千代暫時在地下室安定下來，她自己沒有什么存款，住在地下室還能節(jié)省一些支出。

　　至于工作，暫時先在咖啡廳打工，同時也在學習繪畫方面的知識。千代沒有大學文憑，但是對手辦設計之類的很感興趣，打算靠這些技能在網(wǎng)上找到一些零工的機會。

　　顧醒的業(yè)余生活更加單調(diào)起來了。

　　從前可以一起打乒乓球、羽毛球的安達最近在忙著追求烏鴉，每天早晨的鮮花從不缺席，甚至每周寫一封情書。

　　鬼知道安達從哪本書里學到了如此古老的追女孩兒的套路。

　　顧醒每次看到他伏案奮筆的時候，恨不得摳掉自己的眼睛。

　　據(jù)說，安達已經(jīng)向烏鴉表白了好幾次，烏鴉都是閉門不見。

　　雖然完全屬于熱臉貼冷屁股的狀態(tài)，但安達本人似乎樂在其中，甚至還有越挫越勇的勢頭。

　　總而言之，作為乒羽場上的默契球友，顧醒被安達暫時拋棄了。

　　“顧醒君，”

　　安達一副壯志未酬的神情，

　　“我們的疏遠只是暫時的，等我把你嫂子娶回家，一切就可以回歸正常。到那時，就會有一個擁有盛世美顏的拉拉隊員在兵羽場外為我們搖旗吶喊、歡呼雀躍，想想該是何等的幸福。”

　　安達說著，眼神散發(fā)著振奮的光芒，仿佛可見他所描述的美好明天隔夜就能實現(xiàn)。

　　烏鴉的助手智子又來找過幾次顧醒，但勸說計劃完全失敗。顧醒的倔強遠超她的想象。

　　這段時間，顧醒也曾認真研究小洞怪誕的觸發(fā)機制，比如，怎樣才能觸發(fā)類似奶奶這樣除惡揚善的正義怪誕，總是沒有什么收獲。

　　漸漸地，顧醒也淡定下來，認為一切隨緣比較好。

　　黎都中央公園上空的巨大黑洞始終未有消失的跡象，也未曾有絲毫擴大，【黎都巨指】則徹底絕跡了。

　　駐守報道的記者們越來越感到疲倦，每天都有熟悉的面孔帶著解脫了的笑容打包行李撤離。

　　中央公園倒是成為了游客來到本市必去的網(wǎng)紅打卡地，每天人潮洶涌、接踵摩肩，大大帶動了地方服務業(yè)的發(fā)展。

　　世界和平依舊，網(wǎng)絡論壇上出現(xiàn)了不少關于離奇古怪事件的帖子，但沒有那么夸張和頻繁。

　　智子曾說過的關于怪誕大爆炸的猜測，在顧醒內(nèi)心深處已被判定為一種基于信息不透明而導致的過度解讀。

　　“那個黑洞到底是誰一指頭戳出來的，你們不清楚，我還不清楚么?！彼绱讼胫?。

　　顧醒的地下室有了新的變化——

　　北面靠墻壁的位置多出一排書架，歐洲中世紀的裝飾和風格，讓顧醒產(chǎn)生了這書架說不定是屬于哪個年代久遠的歐洲皇室家族的念頭。

　　書架是小洞弄出來的，它以三寸不爛之舌，忽悠顧醒為此支付了一年的壽命：

　　【這個名為‘怪誕之家‘的書架可以將你所描述和收容的怪誕具化成書本的形式放進來】

　　【看著自己創(chuàng)造的怪誕一個個化身成為封皮精致優(yōu)雅的書本，你難道不會產(chǎn)生一種難以言明的成就感嗎？】

　　【雖然書本中的怪誕未必會任由你隨意驅(qū)使，但要是你偶爾帶上它們，說不準也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呢】

　　難得小洞用調(diào)皮的口氣跟顧醒說話，他頭腦發(fā)昏變成剁手黨也在情理之中。

　　得逞的瞬間，小洞在紙條上寫了【嘿嘿】兩個字，顧醒立刻喊道：

　　“等等……”

　　【遲了，命運的車輪轉(zhuǎn)動起來，就無法停下腳步】

　　【描述者自愿付出1年的壽命，來換取書架‘怪誕之家’，成交】

　　鬼才是自愿的啊……

　　不管怎么說，書架出現(xiàn)在地下室里。

　　顧醒走到書架旁，上面只有一本書，書名是《拒絕高利貸的里美奶奶怪誕故事合集》。

　　竟然還有腰封：怪誕描述者顧醒處女作，一個因高利貸臥軌而死的老奶奶的復仇之旅。她的死亡不是結束，而是開始！

　　“太離譜了……”

　　拿起書，書的封皮似乎是某種動物皮革制成的。

　　“這個……摸起來手感還真不錯的。呃，從來沒見過這么好的皮革?！闭f實話，在觸碰的一瞬間，顧醒渾身直起雞皮疙瘩。

　　【來自異世界的黑澤魔犀皮，絕非人間凡物所能媲美。書皮的價格包含在了你支付的一年里面，感覺跟白撿一樣】

　　“少來了?！?p>　　顧醒翻開書頁，一股散發(fā)溫暖氣息的精神波動撲面而來，讓顧醒感到很舒服。

　　這書竟然有序言，作者是怪誕洞君。

　　有出版社，怪誕洞出版社。有定價，一天的壽命。有字數(shù)，150千字（備注：隨著故事的發(fā)展還在增長）

　　有版權著作權合同登記編號，發(fā)行版數(shù)，責任編輯、責任校對、策劃、裝幀設計，等等。

　　甚至還有“未經(jīng)許可，不得以任何方式復制或抄襲本書的任何部分，違者必究”的警告。

　　“這也太煞有介事了吧？你該不會真的在什么神秘的地方搞了一個名為怪誕洞的出版社吧?！?p>　　【完美的品質(zhì)，是我們?yōu)榭蛻舴盏幕颈ＷC，不然怎么能讓你們安心支付壽命】

　　顧醒往后翻著，正文里面記錄的是里美奶奶懲罰每一個高利貸業(yè)務員的故事，相當于一本故事合集。

　　雖然是懲罰惡人的復仇故事，但文風很溫馨舒服，總有種看韓劇《請回答1988》的感覺。

　　【從今往后，里美奶奶懲罰高利貸業(yè)務員的時候，你不用看我的紙條，拿著書就能看直播。怎樣，是不是有種魔法學院的感覺？何止物美價廉】

　　顧醒更關心的是自己收獲了多少年的壽命。好在每一個故事結束之后，書里面都會專門對此進行統(tǒng)計。

　　到現(xiàn)在為止，里美奶奶已經(jīng)讓26個高利貸業(yè)務員受到懲罰，獲得壽命494年零68天，平均每個人19年左右。

　　平均年份比顧醒上一次查看還要少了3年，更加印證了高利貸行業(yè)絕非長壽行業(yè)。當然，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或許也和藤野死的時候沒把剩余壽命貢獻出來有關系。

　　顧醒心中隱隱有個猜測——說不準，藤野其實本來就應該死在那一天嗎？所以，連一天的多余壽命都沒有了。

　　這是大有可能的。他把隆一逼迫到那種程度，隆一早就抱著玉石俱焚的念頭也不奇怪。

　　或許，按照原本的命運軌跡，隆一沒有自殺，而是提刀去見了藤野，剛好就在那一天結束了藤野的性命。

　　只不過里美奶奶意外出現(xiàn)在了世上，改變了命運軌跡，卻沒能改變隆一和藤野的最終結果。因果循環(huán)，報應不爽，果然是深不可測的。

　　想到這里，顧醒毛骨悚然。

　　……

　　“喂，洞桑，我忽然想到……你弄出來這么一個書架，以后我家里豈不是不能來客人了？要是被那些怪誕調(diào)查員知道了，是不是很容易就猜到和我里美奶奶有關聯(lián)？”

　　【書架上每一本書里的真實內(nèi)容，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你才能看的到】

　　【所有來訪客人，看到的都是現(xiàn)實里存在的另一本書。比如，《拒絕高利貸的里美奶奶》，在其他人眼中看到的就是《季春奶奶》（電影劇本）】。

　　“季春奶奶？”

　　【一部鄰國的電影，我隨機選的】

　　專門查了查《季春奶奶》，似乎真的存在這么一部電影。

　　“原來如此，那我就放心了?！?p>　　得到了小洞的正面回答，顧醒更加踏實了，以后也不必忌諱旁人上門拜訪。

　　折騰到很晚，顧醒拿起書架上唯一的一本書，躺在了床上。

　　序言中的第一句話——【善良的人們本該擁有溫暖的結局】

　　第二句：【只要有一個堅定的伙伴就可以了，這便是人生】

　　其后是奶奶的怪誕規(guī)則，比顧醒描述的時候要細致了很多：

　　【拒絕高利貸的里美奶奶】

　　不明等級的怪誕。生前由于無力償還高額債務，無法忍受追債者日夜不停、毫無底線的侵擾，她將孫女里美送到救濟站門口之后，帶著65歲的丈夫，83歲的哥哥，走進了地鐵站。死后，因怪誕描述者描述，異化為因果種怪誕】

　　規(guī)則1：當高利貸者使用惡意暴力手段，逼死借貸人后，里美奶奶會適時出現(xiàn)，并將高利貸者對借貸人采取的惡劣手段重演一遍，直至高利貸者以同樣的方式死亡（等級不明）。

　　規(guī)則2：高利貸者進入死亡倒計時后，上半部分腦袋將會幻化為黑絲鳥籠的模樣。他的靈魂將縮為拇指大小，被困在人腦鳥籠之中。他將目睹自己的軀殼不由自主地走向死亡。在即將死亡的一剎那，他的靈魂將重新回歸身體，卻無力阻止必死的結局（等級不明）。

　　規(guī)則3：在走向死亡的過程中，高利貸者的神經(jīng)會變得異常敏感，生命力會變得異常頑強，最終將承受遠超過借貸者死亡時的極致痛苦和絕望漫長（等級不明）。

　　規(guī)則4：在觸發(fā)規(guī)則的高利貸者眼中，奶奶呈現(xiàn)厲鬼的模樣。在普通人眼中，奶奶呈現(xiàn)溫暖慈祥的模樣（等級不明）。

　　規(guī)則5：不同于絕大多數(shù)的人形怪誕，里美的奶奶被一股神秘力量所祝福，擁有一定程度的自主性，并可依此保護特定人物或阻止糟糕的事情發(fā)生（等級不明，此規(guī)則同時也受神秘力量限制，無法隨意執(zhí)行）。

　　“等級？”顧醒道：“等級是什么意思？”

　　【以后你會知道的】

　　“……”

　　顧醒仔細閱讀每一個高利貸業(yè)務員身上所發(fā)生的往事，看著一個個人間慘劇、悲歡離合、因果報應，心情難以言述。

　　……

　　當晚，他徹夜通讀了《季春奶奶》——

　　【一定要好好活著，不要胡思亂想，來到我身邊當我的孫女，我真的很感激】

　　【奶奶，走好，但是您慢點走好不好】

　　【現(xiàn)在死亡就在眼前了，留下了你，我怎么走啊】

　　【我一輩子喝海水生活你一定要吃油生活】

　　【就算生活再累再辛苦，只要有一個堅定的伙伴就可以了，這便是人生】

　　他為這些熱烈而包含深情的話語感動不已，逐字逐句摘抄到筆記本上。

　　……

　　隆一離開這個世界的第二周，周一一大早，顧醒戴好帽子和口罩，準備上班。

　　走到地下室門口的時候，看見一個身著寬大西服，打著領帶，戴著黑色墨鏡，側臉輪廓很像藤野的男人，站在整個地下室從入口處算起，第一間房屋的門口，“咚咚咚”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