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他還會回來的

　　此刻，誰都不曉得，眼前這個邪門玩意兒踩中鐵男之后，會發(fā)生什么。

　　眾人的臉色僵硬起來。

　　作為搜查一科素以膽大勇猛而著稱的警員，鐵男在緝拿犯人的時候向來沖在最前方，尤其樂于幫助其他同事?lián)鯓尶棺?，因此多次?fù)傷，好在最后總能逢兇化吉、平安歸來。

　　難不成，這一次他竟然要倒在如此離奇的案件之中么。

　　顧醒暗中掏出小紙條。

　　【我知道你想問什么】

　　紙條寫下新的信息：

　　【沒錯，被西裝男踩中的話，鐵男會死】

　　顧醒剛想繼續(xù)發(fā)問，紙條又寫道：

　　【我知道，你想問——如果你把鐵男拉回來會怎樣】

　　顧醒難以察覺地點了點頭。

　　【我只能告訴你。別沖上去，會死人的】

　　顧醒能夠感受到小洞隔著紙條傳來的惡意。他站在一眾警察中靠前的位置觀察情況，眼看著昏倒的鐵男越來越靠近死亡。

　　他想起去年追捕一個逃犯的時候，逃犯朝著他的后腦勺砸過來一記鐵棍。當(dāng)時，要不是鐵男推了顧醒一把，此時的他要么散落在骨灰盒里，要么已變成植物人。

　　最終，棍子砸到了鐵男的肩膀上，直接打到他胳膊脫臼，綁了幾個月的石膏，至今傷勢還沒有好利索。

　　小洞的話到底有幾分值得相信，在顧醒這里完全需要打個問號——

　　就眼下的情況而言，顧醒判斷，只要不是直接（觸碰）或間接（開槍）接觸西裝男，多半沒有太大問題。

　　西裝男越走越近，附近的氣溫越來越低，空氣里血腥味濃稠的像漂浮的霧氣一般，每吸一口，都在腐蝕喉嚨。

　　時間不多了。顧醒兩步?jīng)_上去，抓住鐵男的肩膀，不等眾人反應(yīng)，就將鐵男拖到了人群后面，除了一陣陣森寒之意滲入肌膚，使他忍不住打顫之外——

　　毫發(fā)無傷，果然……那小洞滿嘴謊話。

　　“廣川警官！”智子驚道。

　　顧醒將鐵男安頓下來，想辦法止血。

　　“你……”智子皺眉道：“你怎么不聽指揮呀？”

　　“你說怪誕殺人是有規(guī)則的——看之前兇案發(fā)生的過程，這種規(guī)則顯然和借貸有關(guān)?；蛘?，就是有人主動攻擊西裝男，怪誕才會反擊。只要沒有觸碰這兩條規(guī)則，其實很安全?！?p>　　“你在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那是我自己的事?！?p>　　“你以為自己很勇敢嗎，”智子道，“其實很可笑，你只是個莽夫。”

　　智子說完，仿佛出了一口惡氣，痛快了好多。

　　可稍稍冷靜下來，她又想到，就算顧醒頭腦發(fā)昏送了命又如何，人家也沒有連累別人，犯得著自己生氣么。自己真是閑事管太多了。

　　紅衫倒是頗有興趣的看了顧醒一眼，“嘖嘖……”

　　顧醒不搭理她，拿出手機，為鐵男呼叫了急救電話。

　　“顧醒君，”

　　圣子蹲在地上一起幫忙止血，對顧醒豎起大拇指，“了不起，偶像！”

　　“其實沒什么……”

　　西裝男子果然如顧醒所料，完全不在乎有沒有人去拉鐵男，也不在乎這邊的狀況，徑直走到地下室D-001號房間門口，抬手敲門。

　　“咚咚咚！”

　　急促、沉悶、僵硬的敲門聲，仿佛具備詭異的力量，穿越了空間和介質(zhì)的束縛，直接敲打在每個人的心房上。

　　按照之前已經(jīng)上演的劇本，這個敲門聲幾乎等于死亡的喪鐘。

　　所有人都緊張起來，死死盯著D001的房門……顧醒暗想：女主人早已從D-001房間轉(zhuǎn)移出去，西裝男會撲空么？

　　如果撲空了，西裝男接下來會做什么。整座地下室的住戶都已經(jīng)疏散出去，他會不會逐個敲門？

　　“吱——”

　　這時，門緩緩打開了。

　　剛才還在另一個房間接受警察問詢的女主人顫抖地站在自家門口，滿臉驚恐望著西裝男。

　　“福田太太，”

　　西裝男露出僵硬微笑，“很抱歉，再次打擾！您欠鄙人公司的貸款到期了，現(xiàn)在煩請還錢吧?！?p>　　“我，我……”

　　福田太太癱軟在地，一句話都講不出來。

　　“沒有錢嗎，”

　　西裝男子從包里取出借貸合同，向福田太太展示，“您看看借貸人這一欄，同時寫著您和您老公的名字呢?！?p>　　他晃了晃手中的貸款合同，正要關(guān)上房門離開。

　　在場眾人很多心里都涌起了十分糟糕的預(yù)感。有幾個似乎想發(fā)聲阻止，但面對尚還沒有徹底摸清的怪誕規(guī)則，實在有所顧忌。

　　“先生！請您先等一等，”

　　這時，在一旁早已看不下去的白鳥警部補忽然開口說道：“福田太太很快就可以還錢，但還需要準(zhǔn)備一下，請您耐心等一等，相信不會太久！”

　　西裝男子卻好像完全沒有聽到白鳥的話，關(guān)上房門，將已經(jīng)嚇傻的福田太太徹底隔斷在了冰冷的另一邊，而后邁著僵硬的步伐離開了。

　　隨著他的腳步漸遠(yuǎn)，通道里的氣溫漸漸開始回升，無處不在的血腥味也淡了許多，連那種讓人不由自主惶恐的詭異氣息也有種欲將消散的感覺。

　　還真是無知者無畏啊。

　　智子看著白鳥、顧醒，還有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鐵男，心里不禁感慨著。

　　假使西裝男的怪誕規(guī)則是，只要和它開口說話的人都會死，怎么辦？

　　特殊調(diào)查課內(nèi)部常說的所謂試錯，就是要試探這些平?？雌饋砗翢o威脅的舉動，會不會觸發(fā)怪誕的殺人規(guī)則。

　　調(diào)查員助理被稱之為D級人員，其實也就是所謂的可消耗人員，主要就是犧牲在了緊急狀態(tài)下的試錯環(huán)節(jié)。

　　當(dāng)然，一般情況下，試錯任務(wù)都是由死囚來執(zhí)行的。

　　曾經(jīng)某段時間里，這個國家?guī)缀鯖]有存量的死囚。倒不是國家從法律層面廢除了死刑，而是……那個年代，國家只對犯有多重命案的罪犯執(zhí)行死刑。

　　即便法院對犯人判決了死刑，但在判決之后仍有漫長的上訴程序要完成。就算用盡了所有上訴機會，最后還得由法務(wù)大臣簽署執(zhí)行令方可執(zhí)行。

　　而多數(shù)法務(wù)大臣因為政治主張或其他原因，普遍不愿意充當(dāng)劊子手的角色，拒簽執(zhí)行令，從而導(dǎo)致這個國家實際執(zhí)行死刑的案例非常之少。

　　不過，如今，時代變了。

　　智子忽然覺得自己還是太嫩了。

　　要是換做那些資格老一點的助理，說不準(zhǔn)完全不會搭理普通人的試錯行為，可能做到簡單的提醒就算有良心了。

　　在這一行干久了，生生死死見得很多，大家可能都不會太在乎個把人的生死了……

　　每個怪誕調(diào)查員每月可以調(diào)動的死囚數(shù)量都是有指標(biāo)的，指標(biāo)用完了助理就得想辦法，說不定還得自己親自上場，所以當(dāng)然是有……傻瓜……無知者，太難聽了，或者說，有勇士愿意主動試錯最好不過了。

　　“轟！”

　　這時，D-001號房間內(nèi)，響起了刺耳的機器轟鳴聲，還有福田太太的尖叫聲，血腥氣息從門縫里滲透出來……

　　“不好！”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

　　一個刑事課的警察先沖了上去。

　　智子喊道：“別輕易打開房——”

　　“搞什么鬼，”紅衫故意用很大聲音，又很平淡的語氣，道：“我前面說得話都白說了嗎？”

　　一片混亂中，有人接近了D-001號的房門。

　　一道紅影飛速掠過，接著一個飛踹，瞬間將門口幾名冒失的警察踹倒在地，嗚呼哀嚎起來。

　　智子定睛一看，才發(fā)現(xiàn)紅影正是紅衫大人。

　　“真是夠無語，”

　　紅衫拍了拍衣衫，“你們給我站在原地別動?！?p>　　之后，她叮囑智子啟動了一個小型機器的自駕系統(tǒng)，這才將房門打開——

　　福田太太已不見蹤影。

　　屋內(nèi)血肉飄散，像雨點一般打在了剛剛趕來的一眾警官身上，屋外染成一片血人……

　　站在D-001的門口，呼吸著粘稠的血腥味，惡心、恐懼、無助，簡單的詞匯根本無法描述他們此刻的心情。每一個人的臉色難看至極。

　　“按照智子小姐的描述，的確是藤野……但又不是他。”

　　眾人身后，紅衫滴血未沾，干干凈凈，若有所思地望著西裝男子的背影，

　　“可以肯定的是，他還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