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神啊，幫幫我吧

　　“我也不太清楚?！?p>　　智子是這樣回答司機的。

　　她當(dāng)然知道烏鴉這兩天在反復(fù)研究藤野怪誕的案卷，幾乎要把所有細節(jié)都摳出來看一遍。似乎，她還計劃著親自去見一趟顧醒，就案卷中沒有搞明白的問題再了解一番。

　　顧醒……智子想起了這個今天在酒桌上最為清醒克制的人。

　　即使在紅衫加入之后，聚餐亂成了一鍋粥，顧醒也像個局外人一般，微笑看著眾人買醉。

　　平日里工作生活已經(jīng)夠辛苦了，喝酒的時候還要這么清醒么？這個住在地下室的窮鬼也太能克制自己了。

　　話說回來……智子再次看向烏鴉辦公室的燈光——

　　其實，烏鴉大人應(yīng)該也挺想?yún)⑴c這樣的聚會吧？和大伙一起，舉杯痛飲，一醉方休才好。

　　調(diào)查員們每天都在經(jīng)歷生生死死，好像沒有幾個不喜歡聚會喝酒的。喝酒，簡直是調(diào)查員解壓放松的必備良器。

　　但今天聚會上，這些人都是眼睜睜看著烏鴉暈倒在現(xiàn)場的警察。和他們一起喝慶功酒的話，調(diào)查員大人的尊嚴(yán)何處安放……

　　這幾天，烏鴉大人像瘋了一般，頻繁進入電擊強化房，反復(fù)讓電流在她體內(nèi)滾動……強化房的管理員都被她的狀態(tài)嚇壞了，不停勸說：

　　“大人，請適可而止吧，再這樣下去，就算您的身體承載能力很高，也遲早會崩潰的?！?p>　　最后技術(shù)員干脆直接向上申請，暫停了烏鴉一個星期強化房的使用權(quán)。

　　果然，敲門種案件對烏鴉的影響還是太大了，非要想辦法度過這一關(guān)才可以。

　　“烏鴉大人一定還沒吃飯吧……”

　　智子想著，叫司機把車停在附近，買了些烏鴉最喜歡吃的豬排飯和罐裝咖啡，又回到本部大樓。

　　手里拿著飯盒……智子忽然想到，要是叫安達曉得烏鴉大人此刻還在加班，一定會死皮賴臉跟過來慰問。那倒是能把夜宵錢省下了。

　　“咚咚！”

　　智子敲響烏鴉辦公室的房門。

　　過了一會兒，才傳出烏鴉的聲音——

　　“請進！”

　　智子推開門進去。

　　烏鴉的桌子上擺滿了翻到一半的案卷。智子大概掃了一眼，幾乎全是關(guān)于敲門種怪誕的。

　　“大人，”

　　智子把桌子一角稍微整理一下，盡量在不打亂案卷次序的前提下，空處了一小塊兒地方，把豬排飯和罐裝咖啡整齊擺上，

　　“您還是休息一下吧，好幾天了，調(diào)查員的身體也是人肉做的啊?！?p>　　“嗯……”

　　又一會兒，烏鴉才抬起頭來，“是智子啊?！?p>　　順著飯香味，她低頭看見了飯盒，臉上掛起笑容，“哇，豬排飯，謝謝！”

　　“吃完夜宵，您就早點回家吧，又不是幾個晚上能搞定的事情。”

　　“唔，唔……知道了……”

　　烏鴉已經(jīng)拿著筷子吃起來，嘴里燙的說不清楚話，“唔……你們今天聚會玩的開心嗎？”

　　“還好，紅衫大人差一點把聚會核爆掉?！?p>　　“哈哈，我就知道。他們是不是還有二場要去……”

　　“您猜的真準(zhǔn)?！?p>　　“顧醒也在嗎？”

　　“嗯，一直跟到了第二場?？催@架勢，我覺的還會有三場、四場的?！?p>　　“可惜了，”

　　烏鴉拿起咖啡，摳開了易拉環(huán)兒，嘭的一聲，

　　“這場子這么熱，估計顧醒也喝了不少吧。早知如此，我也去湊湊熱鬧，趁著顧醒喝醉，從他嘴里問出點藤野怪誕的細節(jié)就好了。這幾天我看案卷，總覺得他有些話沒有全部交待?！?p>　　“啊……是這樣么？紅衫大人知不知道？”

　　“應(yīng)該是清楚的，”

　　烏鴉喝了一口咖啡，“只不過，沒必要細究而已。顧醒是警察，又不是犯人，為什么要揪住人家的隱私不放。

　　而且，紅衫判斷的大抵不錯，里美奶奶的出現(xiàn)多半是因為前幾個房間有人自殺觸發(fā)了規(guī)則。跟顧醒的關(guān)系不大。

　　略有些奇怪的是，顧醒怎么會那么堅定地和吉朗調(diào)換了房間。如果不是前面的房間有人自殺了，他的選擇就是死路一條。”

　　“顧醒不是說，用里美奶奶的真名在合同上簽字了么，萬一這個辦法能行呢?！?p>　　“成功的概率無異于火星撞地球。除非是里美奶奶本人的簽名還不一定……你說，這世上真的有人愿意為了別人犧牲自己么？我看不大可能?！?p>　　“或許，”智子說道：“是因為千代小姐吧。”

　　“千代？”

　　“對呀，我聽靜安警察署刑事課的同仁們說，顧醒深愛著千代小姐呢。”

　　“哦~”

　　烏鴉嘴上應(yīng)著，心里卻在想，除了至親之人，這世上還會有人為了自己喜歡的對象奮不顧身、不惜性命么。感覺好像電影里才會發(fā)生的事情。

　　“對了，今天晚上，”

　　智子笑道：“紅衫大人一直想忽悠顧醒去做她的助理來著，但到散場的時候還是沒有成功，反而被那個安達在助理合同上簽了字。

　　這個顧醒實在太過清醒了，這次聚會場子熱到爆炸，他都沒有high起來，我看您就算去了，也會和平常見他時沒什么太大區(qū)別。所以也不必懊惱了。”

　　“這樣啊……”

　　智子離開大樓的時候，回頭往上看，烏鴉辦公室的燈還開著。她忽然覺得，自己認識的這幾位調(diào)查員大人還都挺可愛的。

　　烏鴉辦公室。

　　智子走后，烏鴉又翻起案卷來。

　　終于全部看完，她輕呼一口氣，抬起頭來。

　　對面是一個打開的保險柜，最上面一層放著一個黑色封皮的案卷。

　　烏鴉走過去，試圖用顫抖的雙手把案卷取出來。

　　肌膚碰到封皮的一剎那，劇烈的恐懼感瞬間淹沒了她，渾身的力量似在一瞬間被抽走。

　　“還是不行么？”

　　“看了這么多的敲門種案件，經(jīng)歷了這么高強度的電擊強化，還是不能麻痹我潛意識里的畏懼么？”

　　烏鴉癱軟地上，巨大的挫敗感幾乎要將她徹底擊倒。

　　她掙扎著，從懷中掏出那張灰色合家照，左下角的彩色女孩兒刺痛了她的眼睛，眼淚留了下來。

　　“人類什么時候能夠戰(zhàn)勝怪誕啊……好像永遠不能。”

　　這只是她無數(shù)痛苦夜晚中普普通通的一個，而且不知道這樣的痛苦有沒有終結(jié)之日。

　　夜很長，還會更長的。

　　黎明是不知多久之后的盡頭。

　　“神啊，幫幫我吧?！?p>　　再次說出這句話，烏鴉渾身顫抖了一下，感覺自己的聲音變得有些奇怪，空靈而縹緲，在辦公室里回蕩著，又穿過自己手中的照片，奔向一條虛空的隧道……

　　……

　　“誰在說話？”

　　靜安警察署刑事課的老刑警寺井英朗喃喃著從醉夢中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還在出租車上。

　　他向窗外望去。

　　雖是深夜，但街燈通明。路上沒有行人，車輛也很少。

　　不知什么時候下起了雨，水霧濛濛，像另一個世界。

　　“這是到哪兒了？”他問司機。

　　“很快就到?！彼緳C回答。

　　“好吧……”

　　英朗靠回座椅，從懷里掏出幾個塑料袋。袋子里裝的是之前從烤肉店打包的新鮮食材。是他趁著眾人喝酒唱歌正high的時候，拜托服務(wù)員另加的，錢當(dāng)然算在總賬里了。

　　可以給老婆孩子改善一頓伙食了。

　　這是因為買股票而負債累累的英朗很長一段時間里的小愿望，但刑事課的聚餐很少有大家都喝到爛醉的時候，便一直沒有達成。

　　英朗摸了摸塑料袋的溫度，尚還溫?zé)嶂Ｋ睦镆惨虼藴責(zé)崞饋怼?p>　　“對了，”英朗對司機說道：“記得把付費的票據(jù)留給我?！?p>　　“好的?！?p>　　司機擰開了車載收音機，車廂里響起了舒緩的音樂，是前川清的《長崎今天又是雨》——

　　“長崎今天也下雨了，

　　臉頰掛滿了雨珠淚，

　　生命愛情都放棄吧……”

　　這種歌真是容易讓人頹廢。

　　車窗外，雨越下越大了。

　　出租車駛向一條無燈的漆黑街道。

　　……

　　紅衫的專車駛出一條漆黑的小巷。司機抄了近道。

　　后座上，是顧醒和已經(jīng)喝得幾乎要醉倒的圣子。

　　紅衫坐前排。

　　雖然已經(jīng)有些迷迷糊糊的，圣子還在向紅衫說抱歉，”對不起，把您后排的座位占了，但我實在走不到前面了……“

　　“沒關(guān)系，我平時就坐前排，”紅衫大大咧咧?jǐn)[手，“后面那位置什么都看不見，太憋屈，不符合我的個性。”

　　“顧醒君，”

　　圣子忽然抓住顧醒的胳膊，“您知道么，我向靜海警察署提交的調(diào)動申請今天批下來了，我真是太高興了！所以今天才會喝這么多酒?！?p>　　“你要去我們那兒？”

　　“哈哈，對，沒錯，”

　　圣子說話時小圓臉紅撲撲的，嗤嗤笑道：

　　“我就是要去刑事課。我早就跟您說過了啊，當(dāng)刑事警察，懲惡揚善，是我畢生的夢想。我以前就申請過的，只是一直沒批準(zhǔn)。

　　托您和紅衫大人的福，這次藤野怪誕案件我參與其中，還立了一個小功。白鳥警部補將此事專門向警部作了匯報，于是……哈哈，今天就批下來了?！?p>　　“你上次跟我說的喜事，后來又要我保密，就是這件事嗎？”

　　“難道不算喜事嗎？”

　　“太算了。有你這樣一位大美女坐陣，我們刑事課的老男人們恐怕每天都要無心工作了?！?p>　　“啊……您可別拿我打趣了?！笔プ拥哪樃t了。

　　“你打算什么時候報到呢？”

　　“這就不清楚了……還得走調(diào)動的程序，說不準(zhǔn)呢，”

　　圣子歪著腦袋看顧醒，“明天早晨上班的時候，我就搬著箱子，坐在您的隔壁了，顧醒君，哈哈哈~”

　　“今后可要拜托您照顧我——”

　　顧醒玩笑開到一半，圣子大概是酒精的后勁兒涌上頭來，身子晃了晃，倒在顧醒身上，“不行了，我要回家……”

　　顧醒抬頭看紅衫。

　　“放心吧，”紅衫道：“待會兒到了地方，我讓司機把她送回去?！?p>　　前面司機正開車，聽見這話，連忙應(yīng)道，“大人放心，保證平平安安到家?！?p>　　顧醒卻琢磨著，要不然就借口送圣子回家，順路溜掉好了。

　　“顧醒君？”

　　圣子靠在顧醒的肩膀上呢喃著。

　　“嗯?！?p>　　“請您走慢一點吧?！?p>　　“嗯？”

　　“我怕我追不上您的腳步呀?！?p>　　——————

　　追更的市民們，你們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