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顏大手一揮,藤曼又鉆回了地下。只不過那破開的洞口,翻出泥土來,弄的屋子散亂不堪。
他悻悻的笑著,問道:“有沒有什么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美婦人認真的看著丈夫,心說,你就挺奇怪的。
她又看了一眼懷中的嬰孩,清憐想到了什么,癟著嘴,很不開心的樣子,隨即道。
“你兒子剛剛倒有些奇怪,不讓我抱!”
南池無法解釋,只得心中大喊:爹!娘!有鬼啊!
“今晚血月,邪氣旺,陰力盛。界湳村恐怕有邪祟入侵,今晚到西廂來,你把燭燈點亮,守著孩子,我要去村里子看看有無危險?!?p> 焦顏交代了一大段話,便自顧的去準備了。清憐抬頭望向空中的紅月,她似乎感受到了一絲悸動,莫名的打了個顫。
南池冷靜下來,他知道光哭鬧嗎沒有用,他得想著該怎么告訴爹,這邪祟就在咱們家,你哪也不用去,你妻兒才是真的危險?。?p> “咿呀嗯啊......”南池呱唧呱唧的,盤點著自己能發(fā)出的音符。
“我記得當年在離州時,朝師曾說過。”清憐抱著嬰孩跟在丈夫身后道:“鬼物屬陰,它出現時,氣溫驟降?!?p> “是的?!苯诡伌藭r從偏廳取出了一把紅繩,一沓符紙,轉身指著月亮回道:“今晚陰力大盛,最適合鬼邪出沒?!?p> 清憐聽聞此言,渾身打了個寒顫。
最近幾日,她不時的能感到脊背發(fā)涼,或許并不是海風的問題。
“你說這宅院會不會......”
“沒事的,相信我?!苯诡伌驍嗟?。
美婦人還想說些什么,卻又是一陣敲門聲傳來,而且極為急促。
“焦顏!焦方士!快開門啊!”院門是一老者的嗓音。
焦顏快步走去,清憐也難得的跟了上去,她知道今晚不同往常,也頗為擔心自己的丈夫。
“周伯?何事如此慌張?”開門看清來人后,焦顏忙問道。
“俺家老婆子......她......她變成狐妖了!”灰發(fā)老者年過半百,干瘦的軀體一陣風就能吹跑。
“狐妖?”焦顏不解。在他的認知中,這類妖物不可能出現在村落集鎮(zhèn),它們要么求長生,要么求富貴。
窮山僻壤之地,除卻愛吃人的傲因之輩,普通妖物不屑出入此地。
“她長尾巴了?”焦顏追問道。
“沒有,她......她變漂亮,變年輕了?!敝懿荒樋嗌?。
聽聞此言,南池都蒙圈了,這還不好?
“這不是好事嗎?”浪子無德父,英雄所見略同。
“可她要吃人??!”周伯激動的說著,胡子都跟著發(fā)抖。
吃人?
那可真的就是邪物了,焦顏正說要去看看,只聽周伯道。
“俺一把歲數,哪還有精力給她吃!”
仙羨宅一家三口,同時察覺到了不對勁。
“周伯?她要吃的地方......不挑吧?嘶!”焦顏試探性的問道。
“咳!”清憐輕聲咳嗽了一聲,掐了一把丈夫的手臂道:“問問清楚,是不是邪事,沒事就趕緊滾回來睡覺!”
說罷,清憐走回院內,一腳踹向木門,將其合上。
院外的倆個男人,似乎離開了,談話聲漸遠。
南池又想起來,這屋有鬼啊!爹不能走??!
他再次發(fā)動專屬武器——哭鬧,企圖喚回老父親。
“哇~哇......唔!”
南池的小嘴巴被塞住,一時楞了。
“小東西,眼淚都沒流,這么小就曉得假哭哦?!鼻鍛z寵溺的說著。
我呸,我不餓??!南池心中抗拒著,嘴巴卻很誠實,噸噸噸噸.......
南池眼皮塌著,漸漸閉合,心中不停念著:我不能睡,娘親危險,我不能睡,小命不保......
帶著這股碎碎念,他還是控制不住,跌入了夢鄉(xiāng)。
......
紅色的月亮下,不見星辰,密云滿布。
腳下是荒蕪貧瘠的沙地,遠處是平靜幽暗的海面。
這種寂靜聊賴的場景,總會使人有種尿頻的感覺。
南池身子抖了抖,他看著自己這副成年軀體,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又做夢了。
如果猜的沒錯,此刻他應該是尿床了。
“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雌雄難辨的聲音,來自他身后。
南池轉身,看見了那個黑影,恐慌之念轉瞬即逝。
他冷靜下來,此刻沒有害怕,沒有退縮。南池不信,這個東西能在他的夢里,殺掉自己。
若它被自己拖在夢中,娘親也會很安全,南池深呼一口氣,開口道。
“我的靈魂來自另一個地方。”
“很有意思的地方。”黑影回道:“比這個世界要復雜,要混亂,要精彩?!?p> “嗯.....你是?”南池還不敢直接問你是不是鬼,免得跟之前一樣,一張鬼臉貼過來,他的小心臟可接受不了。
“怨?!焙谟盎卮鸬暮芎唵?。
“怨?”南池不明白,他道:“若你可以投胎,說不定可以見到我的那個世界?!?p> “呵呵......”難聽的笑聲。
“你究竟想要什么?”南池再次問道。
“懼,憎,欲,貪,悲,愛等人類所有的情緒,還有容顏,身體與靈魂?!焙谟昂芴拐\。
南池心中鄙夷道:縫合怪。
“那這些你都有了嗎?”他接著問道:“或者你可以告訴我,你還缺什么?”
“呵呵,我觀察了人類兩百年?!焙谟暗溃骸澳氵@種問話,應該可以用‘詐’來描述吧?”
“所以,你并不是鬼?”南池沒有正面回答,他需要在黑影沒有暴走之前,盡量的了解更多的訊息。
“那種低等的東西,不配與我相提并論?!焙谟罢Z氣不善道。
“你不是鬼,那你是妖?”
“那種低等的存在,不配......”同樣的話,不禁令南池想到了傲嬌這個詞。
“那什么才不算低等,你又算什么?”
“人才是高等的存在,最終,我也是要成為人的?!?p> 南池現在可以確定一點,這東西沒有多大的本事。兩百年了,它的終極目標居然只是為了成為人!更逗的是,這玩意兩百年都沒有成為人,我南池來了,你就能成了?我的靈魂沒有來到這個世上之前,你又在干嘛?
“說點正事,你進我夢里想要干嘛?”
“呵呵,你真的以為這是你的夢嗎?”黑影說出一句莫測的話來。
南池心中駭人,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否則我怎么可能知道你的過去?”黑影已經用回答來證明了,他接著道:“你是不是還想知道,你的靈魂沒來這個世界之前的事?其實......你已經死了?!?p> 這段話,令南池有種不好的預感,他眼眉低垂,語氣冰冷道:“什么叫我已經死了?”
“在‘你’來到這個世上的第四十九天,那是最虛弱的時候,我在那天吞掉了‘你’的靈魂?!?p> “你.....你對嬰兒下手?”南池緊握著雙拳,身子顫抖著。
黑影沒有直接回話,他似乎盤算著什么,如同影子一般的軀體,整個的忽然拔高了起來,似乎正在抬頭看向天空。
“時機到了,現在輪到你了?!?p> 話落,黑影已閃到了南池的身前,像一團黑霧,開始蓋住南池,同時他感覺到一股剝離感。南池想要跑,可他的腳像是綁了千斤重的石頭,無法動彈。
“你......做什么!”南池的聲音彷佛不再是他的,有些音符像是丟了一般,聲音時大時小。
“難得一場血月助勢,今晚先收掉你的靈魂,接下來就是那個美麗女人的——”
黑影正說著勢在必得的話,可他卻忽然停住,像是被按下了暫定鍵一樣。
南池不知道他為什么沒有繼續(xù),他想要知道后面的話,可又害怕知道了后面的話,那或許是殘酷的事實。他整個身子都在抖動,呼吸急促,糾心的感覺,令他的心口壓著一塊大大的石頭,沉重,堵悶。
“你......”他想吼出聲來,想要喊。
他喊不出來。
耳邊忽然響起了慘烈,攝魂的吼叫聲,如同無處不在的鬼吟!
隨后一道的白光,沖破了頭頂的濃云,比那紅月還高,還亮。
白光照亮了整個夢境,耀眼,奪目,眼望之極盡是一片白茫。
南池感覺到一股柔和的力量正在拉扯著他,他的身體似乎騰空了起來。
直到他再次睜開眼,耳邊的鬼吟聲似乎正在淡去,飄向遠方......
南池看到了一個男人,他長相丑陋,卻白面愁容,又丑又白,這是鬼差吧?南池這樣想著。
“好大兒,你醒了?”丑男人說話了。
南池只想回對方一句:滾,我是你爹。
“我是爹啊......”丑男人笑了,笑的很難看。
哦,還真是爹啊。
......
冷冷的夜。
南池睜眼后,爹在他的視線里沒有出現幾秒,馬上就被娘擠了去。
清憐眼含著淚,似乎剛才正在哭泣。
看到醒來的南池后,又破涕為笑,將其抱起。
而視角變換,南池卻發(fā)現這間西廂房,似乎有點不一樣了。
大量的紅線,看似不規(guī)則的綁在了屋內的各個角落,那紅線纏繞的形狀,自正中望去,隱隱的呈現出一個“令”字,而廂房的四個角柱上,好像貼上了四道咒符。
擺明了一個陣法現場。
南池不禁想著:在我睡著的時候發(fā)生了什么?
“放心吧,那邪祟不會再出現了。”焦顏咧厚嘴笑著,看向清憐。
而美婦人只是怒視著丈夫,也不想與他說話,自顧的哄著懷中的嬰兒。
“我知道,是我不好,用咱們兒子作引?!苯诡伬^續(xù)道:“可若不是這樣,我沒辦法揪出這個東西,它不是普通邪祟,百年沉積一縷怨氣,化形無蹤,善魘術。”
“他落地四十九日時就經歷了一場兇險,你怎么忍心!況且你連我也瞞著?”清憐也不看丈夫,言語中盡是火氣。
“正是因為他四十九日差點夭折,我才一定要抓住這個邪祟啊?!苯诡佔叩角鍛z身前,一只手掌貼著妻子的肩膀輕聲安慰道:“邪祟知我厲害,我在它便不會出現,它將界湳村攪得雞飛狗跳,就是為了引我出去?!?p> “如今我已消除了邪祟的靈體,它的一絲殘念是虛無之物,不在六道之內,無法破滅。但此物成長極慢,幾百年才有可能化形。那個時候,咱們都不在了,也沒什么好擔心。”
“這界湳地界,算是邪靈稀少之地了,若往西北方再有百里,隨便拎出一個妖鬼,都比這股怨氣可怕......”
南池算是聽明白了,敢情這幾日自己就是個魚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