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七人加上一家三口,圍坐在院落中的圓桌前,氣氛有點古怪。
這一頓飯,再好的美味,也如同嚼蠟。
尊使吃的很拘謹,不時抬眼看著清憐,又看了看焦顏,內(nèi)心的咆哮,質(zhì)問,一刻也沒停過。
這個世界為何如此不公!
像我這樣優(yōu)秀的人,本該燦爛過一生。
對面的男子如此丑陋!卻有絕色美嬌妻。
好氣,好恨,好痛苦,好想哭。
“哼唧.......”尊使禁不住哭出了聲。
“唉?是菜太咸了嗎?”清憐見此,問向哭泣的男人。
“不......”尊使吸了吸鼻子道:“我只是想我娘了......嗚嗚......媽媽呀!”
“流浪的人在外想念你,我,親愛的媽~媽~”南池聽聞,想到了一首歌,竟唱了出來。
眾人都瞧向他,南池尷尬的低頭扒飯。
吃罷飯,一行七人告別了仙羨宅。
在路上,有人放肆的哭著,撕心裂肺,聞?wù)邆?,聽者落淚,他可能是真想娘了吧。
......
次日,夜老收拾好了一切,招呼所有人有序登船。
可尋來尋去,都未見到尊使的蹤跡。
最后,日頭升高,在美婢的回憶下,眾人才在船尾艙室內(nèi)發(fā)現(xiàn)尊使。
夜老幾次敲門,里面都未發(fā)出聲響,他鼓起勇氣推開艙門,里面飄來的是濃重的酒氣。為此,夜老還呵斥了兩名美婢,可她們都很無辜,說著尊使昨日從村子出來后,就不讓她們靠近。
去暹國的期限緊迫,夜老深知不可耽擱,他先安排眾人做好行船的準(zhǔn)備,便獨自一人靠近醉酒的尊使。
這個之前威嚴暴怒的中年男子,此時像丟魂了一般,眼神迷蒙,臉色緋紅,嘴里還不停念叨著“不公平,不公平?!?p> “尊使大人,咱們要出發(fā)了。”夜老提醒著尊使。
“去哪?”他無神的眼睛看向夜老。
“去暹國啊,這一船王府的貨,要去踏古港交易啊。”夜老簡單說道。
“哦.......”尊使想起了正事。
見尊使好似想起了什么,夜老慢慢退了出來,接著,他站在甲板上,高聲喝道:“起錨!出發(fā)!”
尊使晃晃悠悠的來到甲板上,看著海岸邊,思緒飄然。
“要離開了嗎?”
“就當(dāng)是一場夢吧”
“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回來。”
“恐怕此生都不會相見了吧。”
一種極度的失落感強襲而至。
那樣絕美之人,他多想再看一眼,多看一眼,最好是......
一直以來,他想要的東西,從來都是信手拈來。
有家室怎么了?有孩子怎么了?搶過來就不好了!男人的心態(tài)開始發(fā)生變化......
“山高水遠,積時累月,我可以給她世間更好的東西,最好的。不用屈居在荒郊破宅,不用委身勞累,奴仆前呼后擁,享遍人間富貴,她一定會忘記那個丑男人的!”
一念至此,尊使看向遠處仙羨宅的方向,眼神浮現(xiàn)一抹狠厲。
“慢著!”尊使抬手號令道:“停船,讓暹國術(shù)士來見我!”
夜老詫然,卻也不敢多問,他擺手讓手下人停止了收錨起帆的動作,便去底艙的一間獨室,喚來了一名黑衣人,他斗篷遮面,露出半張臉,一副生人勿進的樣子。
尾艙內(nèi),尊使看著黑衣人道:“我要你去幫我做一件事......”
......
是夜,偏廳亮著燭燈,焦顏尚未入睡,他翻遍所帶的古籍,思忖著該如何祛除南池身體里的嬰靈,最好是兩邊都不要受傷害......可陰陽師也清楚,以他目前所掌握的手段,嬰靈必定魂飛魄散,且南池會受到一定的反噬。
焦顏無法將此事告訴任何人,只能一人承受。他寄望于古籍,可以找到另一種兩全的辦法,可目前毫無頭緒。他摸著發(fā)脹的腦袋,深夜里,一聲悠長的嘆息從偏廳傳來。
東廂房里,清憐已睡熟,榻沿邊上,是南池嬰孩時期的木床。
這張床本來足夠南池睡到五六歲之久,可他卻在自己會走路說話時,便主動要求去西廂房睡了。
說到底,自己并不是一無所知的孩子。每逢夜晚,人類的本能驅(qū)使,有些畫面是看不得的,有些聲音是聽不得的。
所以,南池正獨自一人,睡在西廂,沉在夢中。
界湳村,家家戶戶已閉燈,南邊的海面上,星海輝映,那艘雙桅船還停在海上,亮著微弱的燭火。
在所有人都不曾注意的時刻,一個黑影從船上跳了下來,他未沉到海里,周身氣流鼓蕩,踏水而立,隨后,如同一只黑鳥,撫著海面,朝著岸邊飛去。
......
熟悉的場景,野山之上,劣質(zhì)白酒,狐朋狗友。
南池清楚的知道自己做夢了,自從三年前,怨邪入侵體內(nèi),每一次夢境,南池都能很快的識別。
一旦知道自己做夢,夢里場景便不會輕易變換,身邊的人和物,下一秒會怎樣發(fā)展他都知道。
完完全全的控夢,毫無驚喜,一點意思沒有。不過以往,每每在夢里,怨邪是最開心的。
因為南池前世的記憶,在夢里是,怨邪可以將它具象化,也就是說,它能夠親身體會到,南池那個世界帶給它的震撼。
它貪婪的汲取著那個世界的訊息,尤其對電影感興趣,甚至在南池的夢里,讀取著一部又一部影視作品,樂此不疲。
這算是怨邪留給南池的一項特殊能力吧,不知這能力會不會隨著它的消失,漸漸失效。
總之,今夜,南池依然知道自己在做夢。
“你們這兩個畜牲!”南池指著喝酒的狗友,裴空與何莫,大肆發(fā)表著不滿。
“要不是你們拉我來這破山喝酒,我怎么會跑到另一個世界!”
狗友依舊在喝酒,像是沒聽到一般,因為在南池的潛意識里,他不知道兩個朋友會如何作答。反饋給他的,便是沉默。
“你這么討厭這里,那我送你一程好了?!边@句話突兀,不是出自朋友口中。
南池扭過頭去,看到了一團黑影。
“滾。”南池輕聲說著,揮揮手,企圖控制著這場夢,讓突然出現(xiàn)的黑影離開。
可對方依舊站在那,雌雄難辨的聲音再次響起:“嘴上嫌棄著,讓你走又不走?!?p> “嗯?”南池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控制不了那個黑影。
“別費氣力了,你控制不了我?!毙『诨氐馈?p> “你沒離開我的身體?”南池驚詫。
“我離開了,現(xiàn)在只能通過入侵你的夢境,才能跟你溝通。”小黑解釋道。
“你還想做什么?”南池不解。
“想再次進入,你的身體?!毙『诘?。
“想屁吃呢!”
“你馬上就有危險了?!毙『谕{道。
“你又想干嘛?”
“不是因為我,是另外的人?!毙『诮忉尩溃骸拔椰F(xiàn)在只是一絲殘念,什么都做不了,想要再次入侵一個人,恐怕近百年是無望了。再次修煉出靈體,還需要一百多年.......”
它語氣很低落,字字句句透著陰沉。
“你現(xiàn)在是我能與外界溝通的唯一渠道,我不想再承受那百年孤寂,我受不了。這三年,跟你一起......很開心,我體會到了做人的快樂?!?p> “在界湳山時,你面對蛇口,陷入窒息,我的激烈態(tài)度,并不是貪生怕死,而是怕再次淪為一個誰也不知道,不在乎的存在。”
“我不想你死,害怕失去,你懂不懂?我確實想要侵占你的身體,據(jù)為己有。但我更怕的是孤獨......”
南池聽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他抖著身子,想從這股酸掉牙的情節(jié)中脫離開來。
“你以為我會信你!你大爺?shù)?,我本來都做好活二十年的?zhǔn)備,還不是因為你搞出來什么嬰靈,害的我只能活七年。”南池反駁道。
“那確實是我錯,我跟你說對不起?!痹剐耙粓F黑霧般的身體,微微降了降,似乎在低頭?
“你不要在賣慘了,我就算再心軟,也不可能用自己的命換你成人,我又不是你爹!”南池語氣堅定。
“我不要你的命?!毙『诶^續(xù)道:“我只需要繼續(xù)寄生在你的身上,不會侵蝕你的意識,不會對你造成任何干擾,同時,我也會竭盡所能的保護你。我所掌握的力量知識,對你傾囊相授,足夠你在這個世界橫著走了......”
“不要說了,我不會再信你的!”南池嘴上說著,內(nèi)心卻已產(chǎn)生動搖。
“我會幫你無痛祛除嬰靈,我教你魘術(shù),你可以控制任何人......”小黑繼續(xù)誘惑著。
“不聽不聽,王八念經(jīng)。”
“更重要的是,有幾部動漫,我還沒看完,還有......”
“你給我滾!”南池就知道,這玩意只是為了自己。
“好了,多的話不說了,你有危險了,現(xiàn)在唯一能救你的就是我.......”
南池捂住雙耳,聲音還是幽幽的傳入耳中,他仰天長嘯,試圖驅(qū)散夢境,接著,他便真的睜開了眼睛。
夜色濃重,耳邊有急速的風(fēng)聲,南池發(fā)現(xiàn)自己正懸地飄著,好似被人鉗在腰上。
他極力扭頭向上望去,黑夜里也看不太清,只是看到一個身影,提著他的腰,正在快速的奔跑著。
他尚未反應(yīng)過來,那人卻徑直的跳進了海里,隨著南池一聲驚呼,那人踩著海面,沒有沉入水中,他依舊再跑。
“又是夢?”南池對眼前的詭異絲毫不解,心中所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