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仇得報,無闕內(nèi)心并未有何喜悅,只嘆這世間的恩恩怨怨,非得以血止戈,被害者成施害者,到頭來孰是孰非,誰能說清!
此時,礦場外以人去樓空,只剩一輛輛損毀的囚車,和身陷火海中的角樓,茫茫赤地,沒人問此由來,也沒人念其歸去,假以時日這里會被風(fēng)沙所掩埋,成為一段歲月中波瀾不驚的歷史。
孟竹筠的墓旁,有一身影跪立,雙膝陷于沙中,任狂風(fēng)撲面,也不移動分毫。
無闕看著他的背影,內(nèi)心滿是欣慰,看來先師并未看錯人,鋤于桃李多年,有此一徒足以。
“我恨自己沒有能力手刃仇敵,只能在此告罪圣師,但我知道你一定可以做到”。
還未等走進,顧白的聲音便響起!
“先師有恩于我,就算拼去性命,我也要斬那無恥之人”。
無闕回應(yīng)道。
顧白的臉在夜色的籠罩下,顯得朦朧,兩片薄唇輕啟,“你說圣師還會回來嗎”?
問出這句話時,他不自覺一笑,像是在嘲諷自己的無知,但又希望是自己無知。
“世界上不會有兩朵相同的花存在,一花開,一花落,終是不能相見,我想這世間會多一個如先師這般的人吧”。
無闕心有不忍的回答道。
顧白聽聞無闕的話,心中似乎也給出了這個答案,男人可以為情軟弱,但不能沉淪,他臉上雖有悲傷,但眼神中卻是希望,他找到了自己的路。
“明天總是令人向往,因為這個世界的美好與不幸,不知哪個會先到,我們在期待的同時也在害怕,但生命就如蠱毒一樣,早已深陷其中,故而珍惜不已”。
“是啊”!
無闕也感同身受過,活著是奢望中的美好。
“我們都該感激他,他用自己的不幸,換來了我們的明天,我敬其為人師,教我明理,再敬其為人父,予我再生之恩”。
三拜九叩過后,顧白站起轉(zhuǎn)身,而后消失在漫漫夜色中,他的前路無人得知,但無闕相信他們還會遇見……
無闕收回凝望的目光,望向這座低矮的沙丘荒墳,這世間除了兩人,再無他人可知其來歷。
“圣師我的路該怎么走,為何我一路走來所遇到的都是生離死別,難道這個世界就是如此嗎”?
無闕發(fā)出素問,但無人能回應(yīng)他。
思默片刻后,無闕從兜里取出一粒種子,這是他殺掉周元棋后,趕赴百里外,唯一一塊綠洲找到的。
“曇花寓意著剎那間的美麗,一瞬間的永恒,就如你這般,匆匆別離,卻照亮整個世間”。
無闕為其種下曇花,期待花開最盛烈之時,這世界也因他而變得不同。
……
在赤枝大裂谷走了三天,才看到有人聚居的城池,久違的喧鬧,與笑聲再次縈繞耳邊,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無闕進入城中,應(yīng)接不暇的看著,琳瑯滿目的商品,鱗次櫛比的重樓,形態(tài)各異的胡人,饒有一番情趣。
但這憨傻的模樣,像是剛從山溝溝里出來的,惹來周圍的人一陣鄙夷。
“你看這個泥娃子,該不會是從哪個奴隸營逃出來的吧”。
“我看他臟兮兮的樣,倒像是個礦奴”。
“呦!你們看,他竟然往天香樓去了,難不成想吃霸王餐,我看這個泥娃子是不知道七爺?shù)膮柡Α薄?p> 隨著漢子的一聲驚呼,其余人都露出了看好戲的表情,似乎看外鄉(xiāng)人被欺負,是他們額外的樂趣。
無闕并不知道他們的想法,腳步向天香樓一邁,雙手附于臀間,倒有幾分老饕的樣子,但眼尖的小廝通過來人的服飾,立馬就判斷出其身份,倉惶間推著無闕道“哪里來的臭要飯,不怕踩臟了七爺?shù)牡兀阌袔讞l狗命夠賠的”。
但奇怪的是,任由他使多大的勁,愣是無法推動面前之人分毫,混跡市井多年,小廝也意識到自己踢到鐵板了,語氣連忙變緩,詢問道“大人自哪方來啊”!
無闕也不因他的無禮而動怒,小小凡人,為了營生也實屬不易。
“我從東南來,路過此店歇腳,不是什么乞討之人,你莫要再阻攔”。
小廝聞言,臉上盡是諂媚之色。
“是我有眼無珠,大人請隨我上座”。
說著,小廝便將其領(lǐng)上三樓,琴瑟之音漸入耳中,一群佳人珠纓炫轉(zhuǎn)星宿搖,花鬘斗藪龍蛇動,宛如一群鶯鶯燕燕在起舞,場景煞是悅目。
無闕也不客氣,提著屁股就坐下,目光順勢掃向眾人,然后開口道。
“先給我來一盤靈果,年份至少五十年以上的,然后再沏一壺香茶”。
小廝一聽,面色露出捉急,顯然這一頓價位不低,但看著來人的穿飾也不像吃的起的主啊!
就在小廝陷入糾結(jié)時,隔壁桌傳來一句輕佻的聲音。
“哪里來的臭要飯,竟坐上了雅間,你們天香樓幾時人豬同食了”?
無闕一聽,眼神順勢掃去,攜帶著六重天的威勢,那桌幾個紈绔公子哥,哪里頂?shù)米∵@種氣勢,瞬間癱軟下來,再也不敢狂吠一語。
這時他們豢養(yǎng)的犬衛(wèi),拔出手中的刀劍,就要向無闕砍下,但看到其目光后,心間泛起冷意,似乎再動一下,必是尸首分離的下場,所以他們?nèi)绲袼芤话阏玖⒃谂裕粍硬粍印?p> 而一群紈绔更是鉆于桌底下,寒蟬若禁,連大氣都不敢出。
“我要的東西是沒有,還是你們不想賣,難道是怕我給不起錢”?
無闕故做憤怒的朝著小廝道。
小廝一聽,嚇得魂不附體,趕緊下樓去準備,期間那群人坐立難安,一雙雙眼睛都在看著無闕。
不一會兒,樓下涌上一群人,為首的是一個年約四十的漢子,頭戴老爺帽,斜瞇著眼,一口齙牙,樣貌著實難看。
他朝著無闕走來,口中之言還未吐出,一塊赤紅的源石便朝著他飛去,宛如流星般絢麗,他接過源石一看,頓時眼冒金星,而后轉(zhuǎn)頭向著那幫紈绔子弟走去,開口道。
“將這群人全都給我扔下樓去,竟敢打擾我貴客用餐,以后不許接待其族人,但凡是碰到,見一次打一次”。
漢子剛說完,后面的隨從疑惑不已,不是說來為王家,陳家公子討公道的嘛!怎么轉(zhuǎn)臉就變了,疑惑歸疑惑,主人的命令還是要照做的,不一會這里便清凈了。
處理完后,那人朝著小廝道“趕緊將我云澗樅沏來,我要與貴客同飲”。
說完便一臉訕笑的向無闕走來,語氣盡顯市儈。
“我叫裴七,給個面子的都叫我七爺,不給面子的都叫我裴牙七,您請隨意叫,不過我想問公子,這塊地煞火晶你從何處得到的”。
無闕眼皮都不抬一下,開口說道!
“家族給我防身之用,你若不信可休書一封,寄往襄郭城問去”。
裴七一聽,其中透露的信息有幾條,第一他是出自大家族,第二他的家族在王城,再觀這人小小年齡,天賦極佳,而且出手有度,雖是教訓(xùn),但不傷人,應(yīng)該是門閥之流。
“哈哈,公子說笑了,我怎會不信呢!今日光臨寒舍,讓此地蓬蓽生輝啊”!
無闕點到即止,也不多言家族之事,而是轉(zhuǎn)問道!
“這里是何地,離王城有多遠”。
無闕常聽孟竹筠所言,已知曉一些大陸信息,不再如之前那般無知了。
“這里是精絕城,歸屬于納蘭家族,綬印太守,世代居住于此,是巨閥媧族之爪牙”。
“最近八岐封地是不是不太平啊”!
無闕接著問道!
“何止是不太平,就差刀劍相對了,自從媧族二爺風(fēng)波亭逃生后,檀族,風(fēng)族授意分裂媧族勢力,曾經(jīng)威震八岐封地的五虎豪門,已有其四歸降八王,剩余一個納蘭家在苦苦支撐,不過依我看也是強弩之末了”。
“那媧族可有什么應(yīng)對之法,難道就眼睜睜的等著走向消亡嗎”?
無闕十分不解,難道為了一件珍寶,寧愿犧牲整個家族,這種族長是何等的沒有人性??!
“他們能有什么應(yīng)對之法,只能被分食殆盡了,懷璧其罪的道理也不是不懂,奈何太過于貪婪,倒霉的是一群群附庸,他們何罪之有”。
裴七的話有些同情之意,是修道界中為數(shù)不多的良人,況且連無闕都無法看透其修為,應(yīng)該是一方強者無疑。
云澗樅端上,入口輕柔甘香,仿佛一道瀑布在喉間落下,心口一陣清涼舒爽,身體的每個毛孔都在呼吸,源力瞬間沸騰了起來,如云霧般舒卷。
“好茶”。
無闕欣喜的說道,身軀像是被洗髓了一次,毛孔中被逼出一層雜質(zhì),化作飛煙飄散開。
“此茶卻有幾分奇妙,公子可好好細品一番”。
“謝過七爺好意,得飲此云澗樅,真乃一件快事”。
無闕出言感激道。
“過獎,公子雖身著襤褸,但一看就不是平常人,老哥日后恐仰你幾分威名”。
裴七笑著道。
“對了,你是長留精絕城,還是路過此地,歇息時日再走呢”。
“七爺這是何意”?
無闕反問!
“你是有所不知,這王家,陳家本是惡霸起家,作威作福慣了,府下養(yǎng)有一幫好斗之徒,如果你呆在我天香樓,他們定奈何你不得,但如果你自行離開我怕會有危險,除非我將你身份托出,希望能讓其忌憚”。
“無礙,除非他們能遣來高人拿我,不然千軍萬馬又有何懼,且不說他們,擾了我與七爺茶興”。
聽到無闕的回道,裴七心里認定其不簡單,必是門閥嫡系傳承者,才能有此膽魄,故想要深交一番,對于日后定有幫助。
裴七心里已暗暗打算,要派心腹一路保護他至安全區(qū)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