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水里無光,無相,像是天堂缺失的一部分,墜落于人間,獨享屬于自己的寂寞。
無闕想到了檀族強者離開的原因,應該是自己闖入了某處險地,他不想冒尸沉河底的風險追來。
生靈無論強弱都懂得惜命,自己又何嘗不會呢?只不過是別無選擇罷了。
“這就是做濫好人的結果,你幾時才能長大”。
無闕心里暗自調(diào)侃,臉上卻無懊悔之色,說明他是個意志堅定的人。
在水中潛行了大概半個時辰,確定后方已無危險后,無闕向河面游去,看著漆黑的河底,像是妖獸張開的血盆大口,讓人感到恐懼。
無闕把頭露出水面,眼前的一幕將他嚇傻了,只見一群妖猴銜掛在樹上,獠牙猙獰,血氣沖霄,一抹白色的胸毛,猶如月牙。
其抬手便將一顆古木連根拔起,用來投擲千米外的沼澤地,突然一頭鱷獸被前后洞穿,妖猴們發(fā)出“嗚嗚嗚”的叫聲,然后不停的拍打胸口。
“這群畜生真是殘忍,如果自己貿(mào)然出去,肯定會被撕碎的,還是水里安全”。
打定主意后,無闕又退回到了河里。
時間又過了半個時辰,無闕曾三次游出水面,但都碰到了強大的妖獸,讓他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闖入了妖國之中,但奇怪的是為什么河里卻無任何生靈,于岸邊的妖獸而言,這里如禁忌之地般。
搞不清楚疑慮,無闕難以心安,但也沒有其他辦法,只能繼續(xù)的游下去。
游了半天,現(xiàn)在已是黑夜,無闕再次浮出水面,就在這時一股生命波動傳來。
無闕嚇了一跳,這是第一次在水里感受到生靈的氣息,他小心翼翼的靠近,要看一下它的真面目。
“水跫”!
無闕躲在水草后方,看著眼前的生靈,細細的打量著。
水跫似乎很痛苦,身軀在不斷的翻轉(zhuǎn)著,它雙臂如刀,長著一排鋸齒,頭呈三角扁平狀,分布著上下顎,身披堅甲,后肢強壯,身側(cè)有一對薄翼,展開時似蒲扇。
它修為已達九重天,身長三米左右,在水中無闕無法力敵,只能繞路躲避。
這時它發(fā)出了一聲慘叫,身上的堅甲在蠕動著,像是要脫落,血液從裂口流淌而出,將水染的血紅。
而后它用鋸肢將堅甲切開,再不停敲打身軀,直到粉碎,可想而知是有多痛。但讓無闕感到驚訝的還在后面,只見它又把自己的下肢齊根鋸斷,這是怎么回事?
無闕一臉疑問,但沒人能回答他。
如果有修道經(jīng)驗的人看到這一幕,就知道是妖獸在化形,為修精怪之身。自古精、獸分化,不能一概而論,精怪修人形,妖獸修血脈,只有突破圣境,才能他化自在。
這些無闕當然不懂,他正吃驚的,看著這頭水跫的蛻變。
失去下肢后,水跫減少了身上的負重,它魄力驚人,掙扎著加快堅甲的脫落,然后用鋸肢將與肉貼在一起的甲片挑出,一點不剩,直到粉紅的肉身完完全全,暴露在水中。
它身上環(huán)繞著兩束白光,仿佛帶著造化之力,在白光的沐浴下,肉眼可見的長出新的菱形堅甲,不僅如此,兩根人類的腿骨從斷肢處生出,腳肚上的粗毛隱約可見。
這場蛻變,蘊含大道至理!生靈進化過程,是順應秩序,契合天綱,恪守法則,是承天之道,守天之理。
窺見這神奇一幕,無闕在心里感嘆世間萬靈的獨特,不僅是人有智,兼而主宰眾生,其余靈長皆在蛻變,想要與人抗爭,重新角逐鑾位。
所以人族要有此方面的危機感才行,不要自詡尊貴,傲視所有。
一場蛻變,無闕看出了許多道理,居安思危,未雨綢繆之心要有的。
無闕避開水跫,無冤無仇它沒必要毀人道果,他現(xiàn)在只想弄清楚自己在哪,河里的一切都充滿詭異。
沒走多遠,無闕腦海中傳來一幅畫面,一座奢華的水府筑于河底之上,寶珠做燈,暖玉做墻,瑪瑙做榻,珊瑚如林,紫光茂盛。
成群結隊的精怪持戈巡弋,臉上滿是肅殺之色,妖氣直充水面,讓人看了膽寒。
琉璃楠木匾上,刻著四個大字“昨亭水府”!名字倒有幾分詩情畫意,無闕看后心想道。
“機會來了”。
無闕面對虎穴不驚反喜,悄悄躲入珊瑚群中,他想伏擊一頭精怪,逼問它這里的情況。
建筑群延綿數(shù)十里,高樓層疊,比三太子所在的水府宏偉多了,想必里面住的精怪,是一方強者吧。
等了不到一盞茶功夫,一頭老龜精四腳蹣跚的,朝著無闕的位置而來,真是天賜良機??!
待只剩三尋距離時,無闕從珊瑚群中掠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其制服,然后拖回原來躲藏的地方。
老龜精被嚇傻了,活了三百多年,第一次在家門口被襲擊,自己若是個黃花大閨女就算了,我一個行將朽木的老龜,宰了也剜不出二兩肉,誰那么沒有眼力見?。?p> 無闕將它的嘴捂住,然后騎在它身上,確定沒被其它精怪發(fā)現(xiàn)后,才開口問道!
“我沒有什么惡意,只是想問你一些事情,只要你配合,我問完就放你回去”。
老龜一陣掙扎,頭顱想縮回龜殼中,卻被無闕緊緊拿住了脖子。
“你這只老龜精倒是挺硬氣,看來不給你放點血,是不會乖乖聽話了”。
無闕話音剛落,那只老龜精頓時安靜了下來,不過沒多久它就開始翻白眼了,無闕一慌,捉著它的腦袋搖了起來,不一會它就提上了氣。
它醒來第一句話,就是對無闕指責道!
“你這人族少年,一直掐著老龜我的脖子,讓我怎么說話,還說要給我放血,你這樣對一個妖族老者,良心不會痛嗎”?
無闕一聽,難為情的道!
“遠遠看你,如金山堆玉,實在是太過于耀眼,所以有些激動請見諒”。
這馬屁一出,對面立即飄飄然起來,這眼力見有時不靈,不過這判斷力還是很準確的嘛,是可造之材。
無闕被老龜精一頓表揚,不過這怎么看都像是在夸自己,而且還夸得滴水不漏,讓人找不到理由反駁。
“老龜兄,這里是哪里啊”!
無闕沒時間跟它瞎扯,解決正事要緊。
被無闕那么一問,老龜精回過神了,震驚道!
“昨亭水府外怎么會有人族,難道是始祖殉道了,你們這群兩腳羊要開始清算舊賬了嗎”?
這頭老龜不僅不回答,還問出了一大堆問題,無闕當場就想給他兩拳,不過見它年事已高,還是忍住了。
“我是誤入此地,不懂你們始祖是否殉道,只想了解這是何處”。
此時,老龜心里想著死后,要不要同意新娶的三房小母龜,改嫁個年輕力壯的小伙,聽無闕這樣一說,像吃了虎鞭龍膽,找回年輕時的感覺似的,口中直言“可以多享幾年風流時光,呸!天倫之樂”。
“你這人族小娃,嚇死龜是要折壽的,別人家都是供著養(yǎng),你倒好先蒙打,再恐嚇,你有幾條命?。「疫@樣造”。
面對這頭不正經(jīng)的老龜,無闕失去了所有耐心,提拳就要照著它腦袋呼去,但那老龜鬼精著,眼角瞥見無闕要動手,連忙服軟道。
“年輕人火氣不要大,多吃青菜,少動粗,老龜我年輕的時候就是恪守這條名言,才能活到現(xiàn)在的”。說完他看了一下無闕,發(fā)現(xiàn)對方正處在爆發(fā)的邊緣,這時它終于意識到自己的廢話過多了,然后急忙改口。
“這條河叫婆涼河,長千萬里,東出照京,西入平遼,橫跨三洲百境,河里精怪無數(shù),稱王者五指之多,兇名震懾燧魔大疆”。
老龜精說完,把無闕嚇了一跳,自己這是闖入了別人挖好的墳墓嗎?
老龜看見無闕的表情,很是滿意,接著出言寬慰道。
“不過你也不要太擔心,這里只是婆涼河一截支流,就幾座普通水府駐扎,你要是幸運,找到沿岸登錄的地方,還是可以逃出生天的”。
老龜?shù)脑?,讓無闕振奮了起來,九死一生,好過十死無生,他連忙向老龜請教。
“龜老兄,這里離姑聶城有多遠,從何處登岸比較好,我看你一副學究天人的樣子,必定是妖族大能,活著的歷史,這種小問題你一定能解決”。
“年輕人,老龜?shù)鸟R屁不是想拍就拍的,你得拍的舒服,拍的有分寸…無闕看它話癆又上來了,知道最好的辦法還是拳頭,待無闕面露兇狠時,對面立即閉嘴了”。
“要說這問題你還真問對人了,婆涼河繞姑聶城南午門過,距離也不遠,你正可在那登岸,只要小心湖中精怪就行了”。
無闕得到想要的答案,立即將老龜放開,嘴里連連道謝,問清楚方向后,便朝著目標游去,一下子便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老龜看著他離去的身影,嘴里嘀咕道“要不要叫人將他攔下來呢?但轉(zhuǎn)念一想,這個人族少年雖可恥,但并未傷害自己,這在人妖相峙中是少見的,突然,他像是想起什么來,一拍自己腦袋,準備新納的四娘子還在葵母花海等我呢,莫要讓娘子久等?。≌f完它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向遠處游去,徹底將無闕給遺忘了”。
順著老龜精所指得方向,無闕一路小心翼翼,將靈魂力范圍覆蓋到最大,用來躲避危險,天幸并沒有精怪注意到他,時間不知不覺過了三天…
姑聶城、南午門!
檀族、徐家、木家已經(jīng)在城門外等了三天了,他們有的人并不知道此意是何意思,怨怒之氣,早早就爆發(fā)了,但礙于上面的命令又不得不執(zhí)行。
南午門外就是兇名遐邇的婆涼河,它們間隔了一片不足兩里地的沙石灘,此時正有一幫人在烈日下站著,連城門上的守軍都摸不著頭腦,只好將消息上報媧族,上面的命令是繼續(xù)觀察。
男子從日暮嶺回來,已經(jīng)過去三天了,他現(xiàn)在百分之百確定那孽障已經(jīng)死在河里了,怕是連骨頭渣都不剩,自己命人守在南午門外,看來是要一無所獲了,就在他剛要下令撤回所有人時,一道聲音傳出來。
“河里上來人了,管他是人是妖,快把他捉住,老子在這里呆了三天,不想再等下去了”。
無闕的頭剛露出水面,還不等他看清周圍情況,就聽到一句捉喊聲,接著便是一群人,纏著他撲來。
情急之下,他來不及多想,不管對面是什么人,只要在姑聶城,還是媧族說了算,只見他躍出水面,腹腔提了口氣,然后喉嚨鼓動,聲音裹隨著源力化作獅子吼,朝著城中大喊道!
“媧族何在,受納蘭家之命,移交迦沙古杖”。
話音剛落,城墻之上發(fā)出一道黃光,其勢如天馬踏星,眨眼間便來到無闕身前,將其凌空卷起,返回城中。
那幫人終究是慢了一步,守了三天的果實,被別人栽了,這種憋屈感,讓人五臟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