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家宴
世界很大，大到千山萬水仍不見盡頭；
但也很小，小到一間舊屋就讓人滿足。
幾多純白雪花隨風(fēng)飄至屋頂，不一會兒便漸漸融化成幾滴冰冷的水滴，滲進(jìn)紅色屋檐上，再也不見。
屋內(nèi)，飯桌上火爐種升騰的熱氣飄浮起來，卻又在最終撞向那一扇扇冰涼的玻璃，驟然冷凝下來，化成了一團(tuán)又一團(tuán)水霧。
“小莫，吃飽了嗎？這著急忙慌的，也沒做什么好菜招待你，可千萬別嫌棄呀!”
這么說著，洛媽笑著看向坐在對邊的Monika。
“吃飽了！”沒什么心機(jī)的Monika真誠的點(diǎn)點(diǎn)頭，“您做的非常美味!”
一旁，吃完的洛川開始主動端起盤子，收拾碗筷。
“平常沒見你這么勤快?！甭鍕屝÷曕止玖司洌洲D(zhuǎn)頭笑著問，“小莫啊，那今天你們兩個要不先住在這兒吧，畢竟那新屋要收拾也得花個兩三天的。”
“唔~”Monika有些為難，她伸手拉住洛川衣角，“洛川，你說呢？”
“行啊?！币皇侄酥P子，一手端著碗筷的洛川也沒抬頭，站在小莫旁邊說：
“那我倆在我屋湊活幾宿也成，你和我爸也別太急了?！?p> “刷你的碗去！”
洛媽訓(xùn)了一句，又接著罵道：“我和小莫說話，你插什么嘴??！”
“我c...我可是你親兒子哦。”
端著碗筷，洛川走出客廳。
“啪。”洛爸倚在客廳沙發(fā)上，按下了遙控器，打到了新聞聯(lián)播。
“還有你，看什么看！”
不順眼了，洛媽把洛爸又逮著好一頓數(shù)落。
“咳。”洛爸咳嗽一聲，直接把電視音落折半降了，才總算讓耳根子消停下來。
小莫在一旁看著，眼神中卻有些羨慕。
這就是洛媽的生活?。?p> 兒子勤勞活潑，丈夫溫和沉著，似乎這就是她生活的模樣。
平凡么？
或許平凡。
但這，卻是她之前想都不敢想的幸福。
她低下頭，悄無聲息地擦了下眼角，連忙站起身來，將餐桌上的碗筷一并收拾起來。
“哎呀，小莫怎么收拾起來啦？”洛媽嚇了一跳，連忙讓她放下：
“你快放下，讓洛川這小子干就行啦！”
“不..不..”Monika笑著搖搖頭，“還是我和他一起來吧?！?p> 正巧，這時候洛川也從廚房回來準(zhǔn)備收拾完剩下的碗筷，看到這一幕笑了一下：
“行啦媽，你快進(jìn)屋歇著吧，老莫愿意，你就讓她收拾唄。”
“對呀，阿姨，您放心吧?！盡onika也在旁邊說著。
洛媽這才不再阻攔，但仍不放心地叮囑洛川道：
“那你看著點(diǎn)啊，別讓小莫傷著了。”
“小莫，你也別太慣著他啊，該讓他干活就讓他干！”
“喂喂，媽，我還在這兒呢！”
“那又怎么啦！你說說你，成天就懶地跟個豬似的，要放在以前我還不愿意說你，現(xiàn)在都領(lǐng)人回家了，再不改就來不及了。”
看樣子，之前在洛媽眼里仍是小孩子的洛川，此時突然“進(jìn)化”了一波，變成了即將娶妻生子的青年，于是洛媽心中對孩子的標(biāo)準(zhǔn)自然也就提高了節(jié)。
“刷完碗了別那么急著回屋，給我拖地去！”
“拖地？那不是我爸的活么？”
“還敢頂嘴？！”洛媽猛一瞪眼，指著兒子腳下，“你看看你，進(jìn)屋不知道踩踩腳墊，這把外面的灰都踩到屋里來了！”
“擦?！甭宕☉械酶蠇層?jì)較，擁著老莫走向廚房，“別管我媽，更年期進(jìn)化成母老虎了....”
“吧嗒?！弊谏嘲l(fā)上的洛爸按著遙控器，悠哉游哉地享受著不同拖地的幸福時光。
——。
刷碗不難，只不過在刷碗的過程種，Monika突然把臉埋進(jìn)了身邊人的胸口。
“哎？怎么了這是...是不是我媽趁我不在的時候說你了？”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洛川有些手忙腳亂，他連忙直起身子撐住胸膛，用兩只手肘托起正在哭泣的Monika肩膀。
“不...不是...”
隔著衣服，傳來她有些模糊的回答，“我只是...只是太開心了而已?！?p> ——。
人有生老病死。
所以...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并非永恒。
也因此，時光的流逝才有意義，萬物流轉(zhuǎn)，紅塵煙火，才有價(jià)值。
回憶便彌足珍惜。
這也是為什么Monika為什么哭泣。
幸福....且之前從未有過的，幻想中的幸福如今竟然這樣真實(shí)的出現(xiàn)在她面前。
像一幅畫卷般層層疊疊，次第展開的幸福之書讓她有種云霧繚繞的迷醉質(zhì)感。
幸福感是個很懶惰的家伙，她總是在幸福后面慢慢悠悠的走著，哪怕幸福這輛火車已經(jīng)到站，卸貨完成，她也依舊是那副不急不慢的樣子。
或許這些...廢話是Monika哭泣的原因，但是，這些，洛川在短時間內(nèi)肯定是領(lǐng)悟不了的。
他只是下意識地?fù)ё×薓onika，輕聲的安慰著，也不知道該安慰什么，于是只好說：“我在這里?！?p> 這一刻，他似乎有些明白賺錢的意義了。
因?yàn)樗?...無用。
他在這里，卻不能擁有房屋幾棟，以庇護(hù)愛人父母免受風(fēng)霜寒冷。
他雖在這里，卻身無分文，若父母有什么疾病，Monika出了什么危險(xiǎn)，他也幾乎沒有反抗命運(yùn)的力量。
甚至于，哪怕真的是想要游山玩水，這期間也少不了金銀開路。
正如先前一本書中所說：
“你需要的是浪漫，但所有你想要的浪漫，卻都需要金錢。”
這一刻，他無比的想要變得富有。
“噌?！?p> 從戀人的懷抱中離開時，Monika抬起頭，想要說些什么，或者說，想要因?yàn)樽约旱那榫w失控而抱歉。
但是..她卻發(fā)現(xiàn)，此時的洛川，眼神變得令她陌生，那是她未曾見過的，燃燒著戰(zhàn)意的眼神。
這樣的眼神很獨(dú)特么？
當(dāng)然不。
所有初出茅廬的年輕人，似乎都是這個眼神。
他們勇敢，無畏，認(rèn)為前人愚蠢，而胸懷大志，總覺得自己是萬王之王，要立不世之功，敢叫天公折服。
但實(shí)際上，他們會躊躇滿志，興沖沖地與人加盟，或者合伙創(chuàng)業(yè)，總是隨便調(diào)查兩下就覺得自己眼前是一片多么光明浩瀚的藍(lán)海市場。
不僅如此，他們覺得自己便是先驅(qū)者，自己便是最特殊的那個，所有人必然是自己的盟友，而伙伴必然對自己保持著百分之一千的忠誠。
各大品牌都是遲鈍且愚蠢的龐然大物，只有自己是輕快敏捷的騎兵...自己的創(chuàng)業(yè)必然有所成就，畢竟...自己付出了努力和心血??！
于是他們輸?shù)捏w無完膚，心灰意冷后往往隨便找個職業(yè)了此殘生....
不過..他們還是會失敗，因?yàn)樗麄儾辉敢馀c生活妥協(xié)，總覺得那個揮斥方遒的自己尚未遠(yuǎn)去，似乎只要時機(jī)一到自己仍然能乘風(fēng)再起，卻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輸?shù)囊粩⊥康亍?p> 我們稱之為...普通人。
一念及此，洛川滿是光芒的眼神漸漸熄滅，他直起身來，眼神平淡，只是在眼底最深處，仍有些許的火苗在頑強(qiáng)的燃燒著。
有些時候，人是不能思考的，更不能有野心這種易燃易爆炸的東西，這玩意兒就像雜草一樣旺盛又繁茂，一定要將所有的荒漠開遍才肯罷休。
“你..還好么？”
沒有經(jīng)歷過這心路歷程的Monika有些小心得問。
“嗯..我很好?！?p> 洛川抬起手來擦了一下眼眶，卻不是為了抹去眼淚，而是為了掩蓋此時自己的失態(tài)，他低下頭，重新將Monika小心地?fù)нM(jìn)懷中，輕聲說：
“不要習(xí)慣貧窮，終生都要為了錢財(cái)奮斗?！?p> “嗯？”
雖然懷著疑問，但Monika終究只是輕輕顫動了一下，但沒有說話。
碗筷洗刷完畢，便是休息。
Monika是有穿睡衣的習(xí)慣的，但是她換衣服的時候，也沒有避著洛川，對她來說，洛川便是她最信賴的人，也是最最親近的人。
雖然有點(diǎn)羞澀，但所幸洛川也沒有做出什么過激的舉動。
先前，兩人收拾家里的時候，洛媽特意把她拉過去，好生囑咐了一番，說兩人現(xiàn)在還小，結(jié)婚生子之類的事情不要考慮地太早。
雖然是外國的姑娘，但女孩子本能的玲瓏剔透以及身為文學(xué)社社長對文字天生的敏感還是讓Monika的臉上迅速抹上了一層紅暈。
“不..不會的...Now We...”
她手忙腳亂地?cái)[著手，示意這種事不會發(fā)生，“我們沒有...”
正此時，洛川遠(yuǎn)遠(yuǎn)地叫了句“Monika”，她才連忙得救似的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