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春天的團建活動后，陳月紅與張良的接觸多了起來。每個禮拜李萍會喊上他們幾個一起去超市置辦生活用品。在聊天中，陳月紅了解到張良原來跟自己是一個省的，只是不同市，中間隔了兩個市。這讓兩人都有種老鄉(xiāng)見老鄉(xiāng)的親切感。
其實在陳月紅在油站門口找到張良教她加油的時候，張良就對這個靦腆的女孩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后來的相處中更是喜歡上了這個有些憂郁的女孩。
不過他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臘月初的一天，陳月紅早班，下班后她蹲在宿舍的地上鼓搗電飯鍋煮飯。原來的插頭壞了，她把電飯煲轉(zhuǎn)到了客廳，插在客廳里的電視插座板上。
這時候宿舍里很安靜，同班組的三個加油員在樓下網(wǎng)吧上網(wǎng)。黃班長去他老婆那里了，黃班長老婆就在這附近上班。晚班的人都在睡覺。休息的李萍也出去玩了。
現(xiàn)在是冬天，天黑得比較早，雖然還沒到五點，可外邊已經(jīng)有點昏暗了。
飯快煮好的時候，陳月紅在廚房炒青瓜炒蛋。菜炒好了，她輕手輕腳地走到客廳去看飯好了沒有。
當(dāng)她蹲在地上拔插頭的時候，張良從電視機右邊的一間房里走了出來。他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陳月紅，撓了撓頭，馬上退回了房間。
陳月紅坐在客廳的木沙發(fā)上吃了飯，期間張良又出來了一趟。他不自在地沖陳月紅笑了笑，“吃飯呢？”
“嗯。”陳月紅抬頭微微笑回到。
之后張良出了門，陳月紅繼續(xù)吃她的飯。
當(dāng)陳月紅洗完碗，坐在木沙發(fā)上準(zhǔn)備開電視看的時候，張良又返回來了。
他徑直走到陳月紅面前，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你……你有空嗎？我……我有點事找你……”
“嗯？什么事？”陳月紅摸不著頭腦。
張良難為情地?fù)现^，說“哎呀……你跟我出來一趟嘛?！?p> 陳月紅看他這個樣子，以為他有什么麻煩事不方便在宿舍開口。于是跟著張良下了樓，兩人并排走在去廣場的那條舊街上。天已經(jīng)黑了，這條昏暗的老街只有少數(shù)匆匆而過的行人。
從出門到現(xiàn)在張良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直到陳月紅忍不住問他：“你有什么事嗎？”
這時候張良很認(rèn)真地看著她說：“我家里在偏僻的農(nóng)村，家里有爸爸媽媽，還有一個出嫁了的姐姐。我家里條件一般般，房子是幾年前起的兩層樓房。”
“哈？”這讓陳月紅更加摸不著頭腦。
張良憋了半天，終于說出了口，“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嗎？”
聽到這里陳月紅整個人怔住了，不知怎么回答。她沒想到張良找她是這個事。她一直沒有出聲，靜靜地望著腳下的路。
張良見陳月紅一直不出聲，他又說，“你可以先不回答，考慮幾天再答復(fù)都不遲。”
陳月紅還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其實張良確實是一個不錯的人，不過她一時不知道怎么辦。
這時候兩人已經(jīng)走到廣場公交站那里了。沉默不語的兩人默契地掉轉(zhuǎn)頭往宿舍方向走。
兩人默默地走回宿舍，宿舍里同事們都回來了。他們假裝碰巧碰上的，在門口換了鞋就各自回屋了。
躺在宿舍的硬木板床上，陳月紅平靜的心被攪動了，她認(rèn)真地思考了張良的話。說實話，張良確實是一個不錯的結(jié)婚對象。他沒有陳月紅討厭的壞毛病，不抽煙、不喝酒、也不打牌。宿舍里其他的加油員有時會聚在一塊玩紙牌，他從來不玩，只是坐在旁邊看電視。做事也踏實，這從他平時工作中可以看出來。
另外他也從來不對女同事說一些輕浮的話。從這之前發(fā)生的一些事里能看出來他是一個正直、善良的人。而從今天他坦白家里的情況也能看出他是個誠實的人，不像一些夸夸其談的后生，只會說家里怎么怎么樣好。
陳月紅思前想后考慮了很多，一直下不了決心。她是到了該談婚論嫁的年齡，即使張良不提這一茬，今年回家過年也該被周圍的人催了。就是兩家離得有點遠(yuǎn)……
張良煎熬地過了兩天，他一直沒等來陳月紅的回答。
這天晚上他終于忍不住發(fā)信息給陳月紅：考慮得怎么樣？
陳月紅發(fā)來一個字：“好”。
這令張良開心不已。
經(jīng)過深思熟慮，陳月紅覺得張良是個可以共度一生的人。至于距離，現(xiàn)在到處通車了，去哪里都比以前方便了，不是很大問題。
由于兩人都是奔著結(jié)婚去的，因此都在第一時間通知了家里。
譚家英知道月紅找了一個外市的后生，一時難以接受。她怕女子受了別人的騙，因此她是不怎么同意的。她在電話里擔(dān)憂地說，“嫁那么遠(yuǎn)以后有個什么事，娘家也幫不上忙……”
陳月紅堅定地告訴譚家英：“不會的，他人很好?！?p> 雖然陳月紅這樣說，可是當(dāng)媽的哪個能放心女子嫁到遠(yuǎn)地方。譚家英煎熬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又給女子打了一個電話，讓她考慮清楚。
陳月紅肯定的告訴她，“人真的沒有問題，一起工作了近兩年的同事?！?p> 看女子的態(tài)度，譚家英明白女子是認(rèn)準(zhǔn)了那個后生。她不再說別的，只說，“那這就帶回家來看看?！?p> 陳月紅把這事告訴了張良，張良當(dāng)然高興，他馬上找到經(jīng)理請假。經(jīng)理也很爽快地批了假。
沒兩天，張良和陳月紅就坐上了開往廬市的火車。
當(dāng)陳月紅帶著張良一回到羊山，塘堰一片的人家就傳開了：有和那個心高氣傲的女子找了一個外市的窮小子。那后生模樣并不出眾，個頭也不高。真不曉得這個女子看上他什么了？
譚家英剛開始也覺得這后生沒看出哪里好來。不過幾天相處下來，她看出這后生是個老實孩子，沒有花花腸子，是個踏實過日子的人。
最終她同陳有和點頭同意了這事。兩人想，既然女子認(rèn)準(zhǔn)了，肯定有她自己的想法。她讓兩人這就把婚禮酒席辦了，免得別人說閑話。
陳月紅說好，張良更是忙不迭答應(yīng)了下來。
聽到兩人要辦酒席，一些好事者特意跑來屋里拱譚家英的火：“啊呀！月紅說那么遠(yuǎn)的人家，怎么都要個十萬八萬，不然白養(yǎng)了一場。嫁那么遠(yuǎn)你還指望她以后照顧你呀，想都莫想！況且你同有和供她讀了那么多年的書，怎么都得把本要回來?！?p> 譚家英不緊不慢地回到：“話不能那么說，有良心的再遠(yuǎn)她也會想著父母，沒良心的就是近在眼前也是白搭。再說了，現(xiàn)在的年輕人哪個不是一年到頭在外邊打工？嫁得近一年也只有過年才能回來。現(xiàn)在車子方便了，去哪都快。說到我們供她讀書，那書是讀到女子自己腦子里的，又不是為了別人讀的。至于你說的十萬八萬彩禮，那是不現(xiàn)實的，哪個農(nóng)村家庭能掏得出那么多票子？咱都是有兒子的人，你嫁女子朝別人要這么高的禮金就不怕自己娶兒媳婦的時候也碰到女方獅子大開口？”
好事者聽譚家英是這個口氣，不好再說別的，只好打著哈哈退了出來。
雖然譚家英嘴上說無所謂女子嫁的遠(yuǎn)，實際上她一想到女子要嫁到兩三百公里的外市，一年到頭也不容易見上一面，心里就堵得慌，她在夜里默默地流了幾回眼淚，她舍不得女子呀。
其實這幾天張良心里也在打鼓，他早就聽說這一帶的彩禮偏高，不曉得身上的錢夠不夠？
令他沒有想到的是月紅的爸媽只跟他要八千元，兩個長輩說：“八是個吉利數(shù)。希望你們成家以后的日子一天好過一天?！?p> 他更沒想到的是這八千元竟然包括了所有的東西！有和兩口子對張良說，“你家里離得遠(yuǎn)，一些不必要的禮數(shù)就免了。我們這邊也不好置辦嫁妝送過去，大家就扯平了?！?p> 張良一下對這兩個長輩感激涕零，他心里發(fā)誓以后一定對他們好。
陳有和與譚家英一開始就不打算像有的人家一樣把女子吊起來賣。他們只希望女子過得好，嫁過去不受婆家的欺負(fù)，兩口子和和美美就是最好的。至于彩禮，那只是個彩頭，討個吉利的。要個八千差不多了。他們曉得，現(xiàn)在農(nóng)村人家哪個手里也沒多少現(xiàn)票子。如果真的要十萬八萬，那人家也只能是借。這樣不就害了女子？如果那樣的話，等于月紅一嫁過去就背了一身的債，那她將來會過得很辛苦。他們不愿意這樣。
不過一點彩禮都不要又不好聽，你知道，農(nóng)村里有的人說話很難聽的，到時候人家會在背后恥笑：“你看，有和那個白送人的女子……怎么怎么著?！?p> 所以陳有和跟譚家英商量就要八千，數(shù)字吉利。
他們已經(jīng)盤算過了，辦出嫁酒這八千元也差不多了。差的部分大不了他們貼補一點。雖然月紅要嫁的地方遠(yuǎn)，可出嫁酒不能不給她辦呀。自己辛辛苦苦養(yǎng)大的女兒，怎么都得熱熱鬧鬧嫁出去。
他們已經(jīng)算過了，最少要請十八桌。這些年自家沒有辦過酒席，年年東家吃到西家轉(zhuǎn)，他們這的風(fēng)俗又不收禮，年年白吃白喝，欠下了不少的人情債，趁著月紅結(jié)婚，把人情都還了。
沒兩天，譚家英就操辦起了女子的酒席。要提前通知親戚朋友，還要置辦肉菜、煙酒等。
陳有和還請歉世叔看了一個好日子，臘月二十六。那天日子好，而且到那時絕大部分的人都回老家了，好請客。
得到消息的陳立生為姐姐高興，他匆匆到火車站買了一張站票。現(xiàn)在正值春運，火車票早就被搶光了，只剩站票。
經(jīng)過一晚上的顛簸，第二天一早，他就回到了羊山，見到了姐姐、姐夫?？唇惴虻拿嫦嗪退恼勍拢⑸澜憬阏业揭粋€可靠的人，他真的為姐姐感到高興。
在臘月二十六這一天，陳有和屋里熱熱鬧鬧地做起了酒席。陳月紅沒有特意去置辦喜服，她覺得沒什么必要，只穿一次就丟了怪浪費的。能省一點是一點吧。
她和張良穿的是平常的衣服。其他的請人化妝、錄像等等都沒有折騰。不過張良仍然到什馬鎮(zhèn)上給她置辦了金戒指，他覺得一輩子的事，再怎么節(jié)約，戒指怎么都得要有一個。他還買了一臺液晶電視，和一個飲水機送到丈人屋里。長輩體諒他，他也不能這么不懂事，誰家養(yǎng)大一個女兒也不容易……
婚禮很簡單，沒有那么多繁文縟節(jié)，就是請親戚朋友、左鄰右舍在一塊吃個飯，順便認(rèn)識一下新姑丈。
除了陳月紅的三個舅舅和兩個姨媽，其他的客人吃了一餐中飯就走了。嫁女兒不比娶兒媳婦，嫁女飯只請一頓的。
晚上仍然開了三桌，陳月紅的三個叔伯家，還有舅舅、姨媽等幾十口人。吃了飯，客人們都散去了，譚家英和陳有和兩人在樓下收拾，立生和月紅在樓上招呼留宿的三個舅舅和兩個姨媽五家人，這么多人要洗漱，光熱水都要不少。
期間譚家英還不時上上下下給客人們找毛巾、找拖鞋等。
她和陳有和忙到將近夜里十點才上二樓來，這時候小孩們都去房間休息了。二樓的三間房間鋪成了大通鋪。這五家人加上小孩總共二十二口人，再加有和兩口子，立生和月紅、張良，總共二十七口人，房間和床鋪都遠(yuǎn)遠(yuǎn)不夠。
譚家英的三個弟弟和兩個姐夫在二樓的小廳里玩撲克牌。沒床睡，只能委屈他們用這個方式熬通宵。
譚家英把月紅和張良叫到自己房里，把今天收到的禮金總共兩千交到了月紅手上。這是三個舅舅、兩個姨媽和三個叔伯、兩個姑姑包的禮金，外人的都沒收。
另外以她和陳有和的名義包了兩千元的紅包。陳月紅和張良說什么也不要，她們知道這一場酒席辦下來老人還要虧點本。譚家英堅持叫兩人拿著，說以后過日子用得著。立生也另外包了一千元紅包塞給姐姐，這是他這半年多來省吃儉用省出來的一點錢。錢不多，是他的一番心意，這是他對姐姐的祝福。
陳月紅哽咽著說不出話來，親人們不管怎么樣都在默默地支持著她……
第二天吃了早飯，舅舅們和兩個姨媽就都回家了。天氣預(yù)報說今天會有大雪，他們想趕在下雪前回到家。
張良也訂好了今天回老家，家里的爸媽等著他們回去開席呢。
吃過中飯，天黑沉沉的，開始飄起了雪花。月紅和張良要到新店子去趕東村去市里的那趟班車。他們拉著行李箱，冒著雪出了門。
立生和金生陪著兩人出了村。兩個后生走在姐姐姐夫的兩邊，一邊說著話。譚家英怕自己去了會控制不住情緒，便沒有去。
天越來越沉，雪越下越大。幾人凍得嘶嘶叫，他們加快了腳步。
剛過了光明橋，天上就下起了鵝毛大雪。還好剛剛出門的時候譚家英讓他們帶了一把傘。立生把傘打開，撐在姐姐的頭頂。
姐弟倆靠近了一些走。他們叫金生和張良一起擠過來，兩人推讓著說，“就你們打，擠不下?！?p> 看著立生因撐傘而凍得通紅的手，月紅一下傷感起來。以后她和立生就不算真正意義上的一家人了……
她的眼睛一下模糊起來，朦朧中，腦海里浮現(xiàn)出曾經(jīng)她和立生相依為命的日子……
到了新店子，四人縮在大路邊一戶人家的墻根下躲風(fēng)。雪漸漸變小了，天也放亮了一些。
月紅怕立生和金生凍壞了，叫他們先回去。立生和金生烏著嘴巴說，“不冷，還站一會兒?！?p> 四人在路邊等了半個小時，才看見有班車從什馬方向來。
月紅跟著張良上了班車，車子緩緩開動，立生和金生在車下向她揮手，月紅的眼睛再一次模糊了。
再見，我的親人……
再見，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