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寧公主口中的貴妃,自然就是五皇子的生母,如今最受寵的儀貴妃?;屎筠笆哦嗄辏裆显傥戳⒑?,后宮中以儀貴妃為尊,圣寵不斷,無人能望其項背。
儀貴妃的父親是兩江總督兼任兵部尚書,背靠著這樣顯赫的外祖家,燕王是所有皇子中唯一一個手中握著軍權的皇子,也讓燕王一躍成為太子端王一黨最強勁的敵人。
謝珩看了看一旁低眉順眼的小太監(jiān),鳳眸一彎,黑沉沉的眸子里卻沒有一絲一毫的笑意,她毫不避諱的問,“這是貴妃送來盯著你的?”
手下的身子一僵,小太監(jiān)不動聲色的垂下頭,一截細白的頸子從藍灰色的衣領里探出來,看起來乖順極了,又因為謝珩惡意的揣測,他的無聲無息顯得有了幾分無辜的意味。
昭寧淡淡的看了身旁的人一眼,因為皇帝數十年如一日的審美,宮妃的模樣大多偏向艷麗,自然導致了王子皇孫們都或多或少繼承了各自母親的美艷。但是昭寧不同,她不是那般艷麗的長相,相反,在皇帝一眾妖艷的子女中,只她一人長相溫婉性格恬淡。
她臉上掛著精致的妝容,鴉羽一般的長睫顫了下,嘆氣道,“倒霉孩子而已,貴妃盯著我作甚?”
“倒是你,”昭寧眉心一蹙,仔細打量著謝珩身上的慘狀,“你到底怎么弄的,不過是賑災而已,又不是叫你平亂,怎么搞的這樣落魄?”
謝珩不太在意的擺擺手,“走夜路摔的?!?p> 與其他公主不同,昭寧有自由出入皇宮的特權,她一路把謝珩送回家,方才帶著小太監(jiān)離開,去做自己的事情。
卷耳如今還沒回來,謝珩只好去將仍住在謝宅的穆婉嘉給拎過來。
她后背的兩道刀口看起來的確駭人,且剛好在她不便上藥的位置,只能勞煩別人,好在穆大小姐看似柔弱,上藥的手法卻一點也不小意溫柔。金瘡藥撒在傷口上,謝珩頓時疼出了一身冷汗,她不可置信的看向穆婉嘉,一口銀牙快要咬碎才堪堪忍住沒有痛呼出來。
“我昨日去街上,發(fā)現生病的人越來越多了,”穆婉嘉刻意提起個話題,以此來轉移謝珩的注意力,她垂下眸子,手上動作雖不熟練,卻也有模有樣,“不僅有老人,還有很小的孩子,但是醫(yī)館都關著門,藥鋪也都沒有藥了,時不時還有禁軍會驅趕他們,不讓他們聚眾,但是過不了多久,他們又會聚在一起,守在醫(yī)館外等著醫(yī)館開門。”
謝珩回來時在自家門口也看見了不少病人在休息,為此她還特意在進院后就把外衣換了下來,又拿柳叔早已準備好的艾草熏了一遍。
只是這樣下去始終不是個辦法,感染了疫病的人仍在滿街逛,又至今沒有醫(yī)治的方子,這樣下去,早晚要出事。
方才一路上昭寧同她講,早在發(fā)現這是一次瘟疫之時,太醫(yī)院就已經提出了病人要隔離開的方法,可是也不知道百姓受了誰的指使,說什么也不肯,一但禁軍強行去帶人,他們便要吵鬧,口口聲聲哭訴朝廷不拿百姓的命當命,扇動的民心不穩(wěn),如今更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只怕再被有心人挑唆一兩句,便會發(fā)生暴亂。
萬壽節(jié)剛過,各國使者還沒離京,發(fā)生了這樣的疫病,只怕一時半會兒是走不了了。這樣的關頭,若是皇帝出兵鎮(zhèn)壓,各國就可以直接等著看大梁的笑話了。
只是這瘟疫來勢洶洶且極其罕見,拖一天感染的數量就要加一倍,這么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思量間,穆婉嘉已經停了手,走到一旁去洗手了。
謝珩穿好衣裳,揉了揉刺痛的額角,端起桌上晾著的湯藥一飲而盡,正憋著一口氣找水呢,穆婉嘉已經洗完了手,倒了杯溫水端過來。
她猶猶豫豫的看向謝珩,臉上露出了躊躇的神色。
“怎么了?”謝珩搓了搓臉頰,讓自己清醒一些。
穆婉嘉眉心輕皺,“我那日出門,總覺得有人盯著我……”少女神態(tài)糾結,眸中郁色濃重,“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太緊張了,總覺得脊背發(fā)涼。”
若說有人跟蹤,謝珩倒是覺得沒什么,這一路上各方眼線太多了,她都快習慣了。只是穆婉嘉到底是個年歲輕輕的小姑娘,遇見這等事確實有些嚇人,更何況,現在的京城不比從前,還是防備一些的好,她叫來了式微,讓他這段時間跟著穆婉嘉一些,有備無患。
她安頓好了穆婉嘉,就疲倦的鉆回了被窩,她一向身體好,受點傷什么的也不在乎,從前的時候,哪怕吊著只胳膊也敢去套人麻袋,這還是頭一次受了傷然后嬌滴滴的發(fā)燒發(fā)炎。
她一向不像個女子,最起碼她見過的女孩子,沒有一人與她有相似的地方。
謝珩嘆了口氣,將被子又裹緊了一些,放空腦子閉上眼,不知過了多久,她就迷迷糊糊的看見了火光。
耳邊傳來破碎的哭喊,熱浪撲面而來,滾燙的煙塵嗆得她喘不上氣,她在層層疊疊交織的剪影里,恍惚看見了一個身影,她在懸崖峭壁上縱身一躍,衣衫很快被點燃,悄無聲息的湮滅在烈火中。
灼熱感與刺痛感包裹著她,謝珩掙扎著撲向那場火,卻在觸碰到那火舌時,身子驟然一抖,意識回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