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他蟄伏在昆侖神宮,千方百計獲取神女的信任,乃至于之后挑起仙魔之戰(zhàn),這一切從來都不是旁人口中所說的為了滅殺仙族,占領(lǐng)天界,而是他為了順利登上魔尊之位所耍的手段罷了。
實在未曾料到神女竟會為了平息兩族紛爭而自剝神脈,樹起無人可越的高墻。
不可否認,當看見她因為他的過錯而傷害自己時,他心里除了震驚之外,有史以來第一次對奪位產(chǎn)生了動搖。
可她畢竟是上古遺神,他終究還是對她的自愈能力抱有過高的期望,未曾主動休戰(zhàn)。
親眼看著玉洛趕來天河將他帶走,他心中五味雜陳,但好歹算是松了一口氣。
只是后來,玉洛明明有能力護她毫發(fā)無傷,卻還是任由玄天將她流放至冰域火境,生生受了七萬年的折磨!
想起堂庭山巔那蒼白消瘦得如枯骨似的女子,他對玉洛的怨恨便又更濃重了幾分。
因此,赤瑛此時只裝著沒瞧見玉洛,只顧喝酒。
下一刻,他手中的酒壺炸裂開來,酒漿迸裂四濺,濕透了衣衫。
赤瑛卻是連眼都未眨一下,摸著被碎瓷片劃傷的臉頰,眼神陰鷙至極。
“熙兒在哪?”
“熙兒?”
一聲冷笑,繼而出言嘲諷,道:“她是你天族之人,又是這天地間唯一的神,難道帝君不覺得來我魔族要你天族之人實在是不大合情理嗎?”
赤瑛清楚的知道,早在他背叛柒熙的那一刻起,便已徹底的惹怒了眼前這位尊神。而玉洛之所以至今未曾殺他,不止是為了維持仙魔兩界的平衡,更是因著柒熙的緣故。
她是真正的上古之神,不嗜殺。
“本君已然知曉你七日前闖入冰域火境一事”,紫玉笛轉(zhuǎn)動于股掌之間,嗓音清泠,“只是你須得明白,以她如今的狀況并不能在你魔界久留,若你現(xiàn)在將她交出來,本君或許能看在她的面子上既往不咎!”
本就君臨天下的氣場中更多了幾分殺氣騰騰,盡管是魔力強盛的赤瑛也難以與這威壓相抗衡。
赤瑛頂著威壓而故作輕松,一個翻身正襟危坐,一改此前那般吊兒郎當?shù)念j廢模樣,一雙瞇起的眼睛緊盯著殿中之人,面上雖掛著幾分不在乎,語氣卻是凜然,道:“帝君這是在威脅本君嗎?”
兩人目光相撞,電光火石之間隨時都有毀天滅地的可能,可又默契的誰都沒有動手。
眼角余光瞟到了庭院里那株鳳凰木時,玉洛突然改變了主意。
“難道魔君尚且不知,七萬年前,熙兒是自請去冰域火境受刑的嗎?”
“自請受刑?!”
赤瑛猛地站起身來,喝問道:“難道不是天帝依天規(guī)判處的嗎?”
這一次,玉洛是真的笑了。
當他看見那株鳳凰木時,便已看穿了赤瑛的自欺欺人。
“熙兒乃父神幺女,你也說了,她是這天地間唯一的神,玄天算得了什么,也有資格懲處了她!”
三言兩語,便拔去了對方的救命稻草。
是啊,她是神。
赤瑛頹然跌進王座。
他寧愿將她生存的希望全都放在玉洛的身上,也不愿意去相信他所了解的那個真實的她。
正因如此,在流放冰域火境這件事情上,他才會對玉洛有這般強烈的怨恨。
可這又何嘗不是他對自己的怨恨呢?
“仙魔之戰(zhàn)后,熙兒愧意難平,自毀神體以換萬靈安息?!?p> 玉洛只當看不見對方那幾近驚恐的神情,只自顧繼續(xù)說道:“冰域火境縱是萬般折磨,但于她而言卻是個難得的氣息純凈之所,你竟私自將她帶了出來!沾染濁氣只會使她的身子越發(fā)的虛弱,攸關(guān)性命!”
赤瑛此刻仿若癡兒,目光呆滯的盯著門外那棵鳳凰樹。
“本君給你一天的時間,若她安然無恙也就罷了,否則本君不會要了你的命,但會讓你自此生不如死!”
說罷,把玩于指尖的紫玉笛停止了轉(zhuǎn)動,爆出的青澤堪比世間最鋒利的劍,竟是只憑一個音符就生生砍下了位于百米之外的魔界之主的一條胳膊!
赤瑛毫無還手之力,被劍氣掀起,狠狠的撞碎了王座,繼而跪伏在地,吐出一口鮮血。
斷臂之痛又算得了什么?心里那遲來的后怕才是如狂風海嘯般要將他吞噬殆盡!
時至那時,他才真正意識到自己七萬年前究竟犯下了怎樣的彌天大錯!
原本就剝離了神脈,而后竟然又自毀神體,且還剖了心……
他不敢想象這三者相結(jié)合之后會得出一個怎樣的結(jié)果,而他更不敢想的是,她明知自己離了冰域火境后會灰飛煙滅,竟還是跟了他出來!
彼時,她對他是尚且抱有一絲絲希望的吧?
而他,又是怎樣狠心地將這如殘燭般的希望給生生踐踏熄滅的?
正是因為看不見他的懺悔,看不見他的反思,她才會孤注一擲,做出剖心這樣決絕的事情來的吧?
那時她說:“我要你帶著這顆心,帶著對眾生萬靈的愧疚,好好的活下去!”
這話中之意,他原本并不理解,如今卻似乎是明白了。
右手顫抖著覆上胸口,那里安放著的是她的心臟,靜如寒潭。
而后數(shù)千年,在他尋遍六界都不曾再見她一眼的時候,他才真正開始反思,后悔當初為何要欺她騙她。
哇~哇~
突然驚起的鳥叫之聲換回了他沉淪的思緒。
亂葬崗上眾多尸體炸毀時產(chǎn)生的血霧已逐漸歸于塵土,可由此導(dǎo)致的濃烈的血腥味卻依舊浮于空氣之中。
然,嗅覺靈敏如他,還是在那其中剔出了一縷沒有死氣的血腥味,且還摻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芙蕖清香。
赤瑛抬眸,仔細的將玉洛上下打量了一通,雖然對方舉止正常,面無異色,可還是讓他搜尋到了端倪。
六界皆知,玉洛帝君喜著青色,而淺色是最不具有掩飾性的。夜里雖黑,又無月光,但赤瑛還是發(fā)現(xiàn)了他腰間的一灘深色。
那是……他定睛去瞧。
“你受傷了?!”
不由得驚呼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