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納妾之禮,但其盛大程度并不亞于娶妻之典。
與東海交好的天界各族,即便是族長未親自到場的,也均遣了族內(nèi)有頭有臉之人前來恭賀,除去正妃未曾露面之外,整場婚儀也算是一派熱鬧祥和的盛景。
子熙雖常年窩在玉清天,不大愛出門,但婚禮儀典也參加過幾個,卻還是頭一回參加納妾禮的,更是第一次見識到如此風(fēng)光排場的納妾禮。
想來老龍王對這新入門的美妾確實是喜歡得緊。
她無意于探聽別人的八卦消息,更不想去窺伺龍王的后宮生活,是以,送了賀禮,吃了宴席之后便催著玉洛離開。玉洛曾經(jīng)答應(yīng)過她,待參加完老龍王的喜事之后便與她一同回玉清天。
然而,婚儀過后,本該歡歡喜喜享受春宵一刻的老龍王卻是前來求見,說有要事需與帝君相商,還望他們能在龍宮內(nèi)小住兩日。
雖然歸心似箭,但子熙瞧著老龍王在自己的大喜之日還一臉愁思,想著應(yīng)是棘手之事,便也只有點頭應(yīng)了。
龍宮深處海底,終日不見天光,是以并不靠日出日落來切割白天與黑夜。賓客盡散后,明珠陸續(xù)撤去,整個亮閃閃的宮殿便逐漸昏暗了下來,宮里的走動者亦在減少,直至海螺響過十二聲之后,路上便只見舉著三叉戟巡邏的守衛(wèi)了。
玉洛自散宴后被敖晟請走,至今未歸,子熙亦是翻來覆去的難以入眠。
不知為何,她心底總隱隱發(fā)慌。
偌大的東海,似乎蘊藏了無數(shù)未知的危險。
一番輾轉(zhuǎn)無果后,她提了一壺果子酒推開了寢殿門。
寢殿之前是個花園,規(guī)模不大,卻也小橋流水五臟俱全,所植花草并非海底常見的珊瑚、荇草之類,而是陸地上才有的仙客來、風(fēng)鈴草,以及幾株酸棗樹。
花木普通,難能可貴的是這份心思。為了養(yǎng)護這些外來植物而耗費靈力特意設(shè)了結(jié)界,這里的一切都被裝在了一個看不見也摸不著的球里,包括子熙。
園中設(shè)有玉石桌椅,但她卻提了一壺果子酒,于潺潺溪水旁的酸棗樹之下尋了個舒適之處,背靠樹干席地坐了。
大半壺瓊漿灌下,腦袋微微有些發(fā)暈,眼前似起了霧,視線也模糊了。
仰頭望去,頭頂是仰仗術(shù)法打造出的蒼穹,有繁星閃爍,亦有圓月明珠,亦真亦假。偶爾有幾只流連花叢的螢火蟲會撞到她身邊來,似好奇,似逗弄,繞著她周身飛來飛去,隨后又扇著小翅膀回歸花叢。
酒壺已經(jīng)空了。她斜依著樹干看了會兒星星,不知不覺間也有睡意襲來,索性有著結(jié)界的存在,此處無人能至,她便就著這姿勢,隨心的在樹下睡了。
這一覺,竟夢到了別處。
迷迷糊糊之中,只覺著清風(fēng)徐來,墜下一物來,輕輕柔柔的打在她的臉上,連帶著灑落幾滴微涼的露華。
子熙伸出手去,摸索著將其撿起,睜眼凝目一瞧,卻是好大一朵顏色艷麗的鳳凰花!
她眉頭微蹙,迷迷糊糊的轉(zhuǎn)著腦袋四下看了看。
身下依舊是柔軟的草地,泥土的芳香時刻縈繞在鼻尖,周遭皆是些高大喬木,郁郁蔥蔥,亭亭如蓋,已不是酸棗樹可以比肩的。
子熙心中一驚,酒已經(jīng)醒了七/八分。
一骨碌翻身坐起,目之所及,皆是一樹接著一樹火紅似霞的鳳凰花,偌大的一片花海,除了花葉颯颯作響之外,竟是再無半點雜音。
鳳凰花……
子熙隱約記得,少時不曉得在哪本閑書里曾看到過與這綿延百里的鳳凰花林相關(guān)的記載,若她并非見識短淺,那這普天之下能有如此絕美的景致的,便只有那一處了。
話說南方首列山系為鵲山山系,屹立于西海之上,鵲山山系之二峰叫做堂庭之山,多棪木,多白猿,多水玉,多黃金,是個靈力充沛的世外桃源。
父神幺女柒熙神君素愛鳳凰木,幼時曾隨兄長于鵲山之首峰招搖山中歷練,一日游玩至招搖山往東三百里處的堂庭之山,觀此山,山形挺拔秀麗,溪澗叮玲作響,于是興致大發(fā),毀棪木而遍植鳳凰木。自此后,堂庭山以滿山遍野常開不謝的鳳凰花而聞名六界。
只是這名動天下的堂庭山,子熙是慕名去過一回的,鳳凰木倒是遍地可見,而那被世人交口稱贊的鳳凰花卻是一朵也未見!
不僅如此,整座山靈力稀薄,雜草叢生,絲毫沒有世外桃源的樣子,甚至還透著幾許蕭條。
彼時,她可謂是乘興而來敗興而歸,好一通失望,自此再不敢輕易相信那些野史傳說。
直到許久之后,她在與師尊閑聊之時無意中提起了此事,也才從師尊口中知曉,這堂庭山的鳳凰花曾經(jīng)確如書中所言,當(dāng)?shù)闷鹗沁@四海八荒內(nèi)頂頂漂亮的景致,只不過這番好景致后來卻是不知何故而一夜之間消頹了,竟是已有五千年都不曾重現(xiàn)往昔光景!
想來也是個悲傷的故事。
只是,既然如此,那她面前這繁花似錦、綿延百里的紅海又當(dāng)作何解釋?
百思不得其解之時,一聲鳳唳穿破云霄。
“鳳棲梧鳳棲梧,偏你這只小家伙不愛找那梧桐樹去,就喜歡賴在我這百里鳳凰林!”
寂靜之中突如其來的說話聲嚇得她一跳,四顧尋之,卻更是吃了一驚。
“因為我是鳳凰,而它是鳳凰木呀!”
鳳凰與鳳凰木,可真不只是名字相似而已。瞧那形態(tài),葉如飛凰之羽,花若丹鳳之冠,也確實相似的緊。
披著烈焰羽衣的小鳳凰原地轉(zhuǎn)了個圈,旋即拍打著翅膀一舉躍上樹梢頭,踩著紅霞般的花冠一飛沖天。
對此,白衣女子只是唇角微勾,搖搖頭追了上去。
“你這小凰兒……”
無奈的尾音飄散在徐徐清風(fēng)里。
而將這一切收之眼底的子熙,卻是久久不能回神。
乍然出現(xiàn)又乍然消失,這一人一鳳,于她眼前不過是一彈指的功夫,卻已然萬生萬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