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七月到來的時候,不近人情的西伯利亞也無論如何地進入了夏天。礦場里的俘虜在這個冬天死了五分之一,但被安德烈處處針對的海因茨·施密特卻出人意料地熬過了嚴冬。
安德烈喝了酒,口齒不清地拽住海因茨朝他吼道:“喂,你們***在欺凌我們的人民的時候是怎么想的???”
海因茨抬起眼看著安德烈笑了一下,半晌沒作聲,這讓安德烈有些惱火,然而接下來的答案卻讓他一怔:“誰都希望能過更好的生活,沃卡捷耶夫?!卑驳铝颐悦缘傻傻卣0椭劬Γ骸啊@和好的生活有什么關(guān)系?”
海因茨依然瞅著安德烈:“那么誰知道該怎樣收獲好生活呢,又不是所有人一開始就知道我們應(yīng)該,勞動?!薄安灰獮?**辯護,你這該死的?!卑驳铝衣曇衾锩爸稹?p> “我沒有,沃卡捷耶夫,我不會為任何人辯護,”海因茨的藍眼睛里顯出些稚氣的惆悵,他低聲說道,“我們所有人都做了很多很不好的事——我不知道這值不值得被原諒,但是我希望一切都再也不會有了...”
“給我閉嘴,不要把蘇聯(lián)紅軍與***混為一談!”安德烈氣憤地舉起拳頭,但沒揮出去。海因茨乖乖閉上了嘴巴,垂下頭。
安德烈注意到背后沒有玻璃的窗戶透進來一線日光,將海因茨的金發(fā)映成晚霞的顏色。猙獰的鐵架床被賦予了一種宗教性的色彩。而他現(xiàn)在,正像個野人一樣站在德國俘虜?shù)呐赃叀0驳铝乙恢币詠矶疾荒芎芎玫乩斫夂R虼牡脑?,卻能很輕易地惱羞成怒。很多事情都不是他有能力評判的,他隱隱約約地感覺到苦難的起因比他曾以為的要復(fù)雜得多。
安德烈呆站著不做聲,似乎在等著酒醒。他安靜地看著也許是來自墊絮里的灰塵在他們身周盤旋,最終落在粗陋的地板上,沾在他的軍裝上,還有海因茨的頭發(fā)里。這都是不屬于戰(zhàn)場的景色,安德烈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很長時間以來都在思念戰(zhàn)前的生活。
“***最大的罪行是傲慢,安德烈。傲慢讓他們從不可惜任何人被卷入苦難?!?p> 安德烈的確對現(xiàn)狀一無所知。盡管他見識過蘇維埃的步兵是怎樣向德軍修筑的陣地發(fā)起沖鋒又成群地倒下,他也知道在戰(zhàn)俘營里的德國兵集體染上疾病但得不到任何藥品。戰(zhàn)爭也許根本就沒有正義與邪惡之分,對于他們這樣的士兵,戰(zhàn)爭沒有意義。人們賦予戰(zhàn)爭光榮,可事實似乎并非如此,安德烈覺得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值得吹捧的東西——他不敢再往下想。
現(xiàn)在他暫時同意海因茨的話。他只希望一切都快些結(jié)束,并且再也不要出現(xià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