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蠱嫁

(24) 與馬醫(yī)師之告別

蠱嫁 LBRabbit 3008 2021-12-15 20:52:43

  「守株待兔」不獨是一句成語,更是一種謀略。餡餅自然不可能從天而降,但世道可沒有告訴我倆不可以復(fù)制出誘使對方跳入陷阱的有利環(huán)境。

  因此我尊重張博士的選擇。她說,終末的舞臺,理應(yīng)設(shè)置于事情最初開始發(fā)生的地方。

  在那個被苗醫(yī)舍棄的家,房間正中央的黑色空棺之中,我們把苗秀慧的手機和項鏈并排而放。

  放設(shè)四角的白色蠟燭好似死人靈堂的裝飾。算起來,咱們幾乎一日一夜沒有闔過眼,并且感覺自己的喉嚨變得愈來愈焦躁。

  好想喝酒。請允許我一醉到天明。

  此時,自己和張清月藏身于房間的大衣柜內(nèi),博士她難得不孟浪,閉目無言。

  連一絲風(fēng)也沒有,此乃最沉悶的夏夜。身為記者,自己早就習(xí)慣了跟蹤和監(jiān)視,我反而意外張清月竟會耐得住死寂。

  「她要來了。」

  忽然間,設(shè)置在四角的蠟燭一同熄滅。有人「咿咿呀呀」地推開門,個頭中等,駝背,腳步不重不輕。我聽見對方在室內(nèi)踱步,最后把注意力鎖定于棺材之內(nèi)。

  大概是她摸到了頸鏈和手機,因為對方手上的吊墜折射出些微的閃光。入侵者背對我們拿出另一部手機,冷光彌漫,未幾,苗秀慧手機的鈴聲響起,于是張清月突然推開了衣柜的門。

  「『尋找我的裝置』功能果然方便呢。好久不見了……馬醫(yī)師?!?p>  馬菊英掉轉(zhuǎn)頭,表情無悲無喜,只是覺得有點兒意外。我重新點亮蠟燭,發(fā)現(xiàn)苗醫(yī)本人比照片中的她衰老得多。

  「最后還是被你找到了。月兒你果然很擅長玩捉迷藏?!?p>  馬菊英一身普通老太太的打扮,這樣熱的天卻戴上厚厚的保暖帽,除此以外,全身上下完全看不出半分苗人的影子。

  「過來讓老奶奶我看看,月兒有沒有好好吃飯?!箯埱逶律斐鍪秩菟?,馬菊英含笑點頭,一邊說:「好,好,月兒有聽話,乖。坐吧,你們一定有好多想要問的事,這位先生也請坐吧?」

  我不習(xí)慣喪失主動權(quán),因此微笑婉拒。但望見她們溫情脈脈的互動,不知怎的,竟然想起蘇東坡的「想顧無言,唯有淚千行」。

  「月兒,你是不是覺得醫(yī)師我好傻?」

  「是。」

  「但廖桂生這個人,是罪有應(yīng)得的。」

  張清月不回答,馬菊英卻感傷地撫摸苗秀慧的手機。

  「這是天意啊,月兒。假如那個男孩子沒有扣留慧慧的手機,我都不可能會找得到他,并且對那些孩子下蠱?!?p>  其實原因不難去推測:廖桂生不知道苗秀慧手機的解鎖密碼。無論是丟棄還是轉(zhuǎn)賣,對干下虧心事的他而言同樣風(fēng)險太高。因為害怕手機中隱藏了與自己有關(guān)之線索,大概經(jīng)過思前想后,認為只有將智能手機留在身邊才最安全──這反倒成為了暴露他行蹤的催命符,真有夠諷刺的。

  「我知道慧慧她所犯下之罪不可饒恕,但她已經(jīng)受到了懲罰,潑她硫酸的人亦已得到法律的制裁。憑什么只有廖桂生這個殺人兇手可以逃脫?這樣太不公平了。」

  「我最無法原諒,是他利用慧慧的死來炒作自己?!?p>  「……但其實,馬醫(yī)師你完全不需要這樣做,廖先生他本來就已經(jīng)中了『眼蠱』──」

  「清月,這是老奶奶我最后可以為外孫女所做的事?!?p>  「……」

  「月兒,慧慧和你,我同樣視如己出。但直到現(xiàn)在,老奶奶我依然記得,第一次為女兒接生時候、抱起巴掌大的慧慧,心里頭冒出的那股喜悅?!?p>  「第一次聽到她叫自己『外婆』,第一次給她喂米飯……我大女兒嫁了給一個不長進的丈夫,他帶著她們離開苗寨,但如此多年過去了,我一直好掛念她們?!?p>  「好不容易才跟隨兒子搬來城市,終于有機會可以再見到我外孫女,誰知道慧慧上門找我,竟然是要自己給她種上『眼蠱』……」

  「難道你不好奇,她從何處知道『眼蠱』這回事嗎?」

  這次換馬菊英不作聲。

  「我知道苗秀慧小姐原先并不相信有『湘西三邪』,所以必定是有人告訴她關(guān)于蠱術(shù)的事,并且教唆她進行犯罪。馬醫(yī)師,那個人……是不是我母親?」

  老苗醫(yī)只低低地垂眉。

  「知道嗎……我一直很納悶,苗秀慧是怎樣把寄生蜂的卵和『引蠱蟲』粉精準(zhǔn)地種在不認識的女人身上。這道問題,直至我和劉曇拜訪苗太太后,才有了答案。」

  張清月拿出睫毛液,以及稍早時候從廖桂生處沒收的發(fā)膠。

  「苗秀慧是把蠱藥混合在化妝品的膏體里頭對吧?而馬醫(yī)師你利用同樣的方法,對廖桂生以及他女友種下『斑蝥蠱』?!?p>  「沒錯。那些女人都是慧慧的顧客,其中一位更是轉(zhuǎn)學(xué)時期對她很壞的老師。她們貪小便宜,收下這些贈品……月兒,假如老奶奶我一早知道慧慧要做傻事,一定會阻止她?!?p>  「但當(dāng)自己發(fā)現(xiàn)的時候,已經(jīng)太晚了……慧慧向自己索要『引蠱蟲』粉前,心中早已有了打算。」

  「而且她真的很可憐,外孫女她唯一自豪的,就是自己的一雙眼睛,卻生生被一個變態(tài)毀掉,失去了自理的能力……」

  「但醫(yī)師你明知道苗寨的規(guī)矩,是絕不可以將蠱毒交給寨外的人……」

  「月兒,那是我親外孫女??!」馬醫(yī)師語氣稍微變得激動:「自己真沒辦法眼睜睜視而不見?!?p>  「而且,我起初只是想慧慧她知難而退。沒有寄生蜂的蛹漿作為第一層吃餌,就無法孵化出完整的一雙『引蠱蟲』,無『引蠱蟲』自然招不來『眼蠱座子』?;刍墼俸每诓牛峙露紵o法說服那群女人獨自前去黔東的深山被蜂蟲寄生。」

  「但馬醫(yī)師你沒有想到,竟然會有人能夠把已受精的蜂卵帶離棲息地?!?p>  苗醫(yī)合上雙眼,似乎默認自己的失誤。

  「更何況混合蠱毒,對草鬼婆而言亦是極度危險的一件事。假如調(diào)配的比例出錯,輕則喪失藥性,重則會誕生更難醫(yī)治的劇毒和怪物──」

  「所以月兒一早知道,老奶奶我沒有這種本領(lǐng)。」仿佛看穿了張清月的心事,老苗醫(yī)無奈點頭:「你想得沒錯。寄生蜂卵和調(diào)配藥粉的比例,以及『眼蠱』的制法,都是另一個人告訴慧慧她的?!?p>  于是我問:「那……苗小姐有向馬女士你提及過,告訴她這起方法的是誰嗎?」

  瞧了幾瞧,苗醫(yī)終于認出自己。

  「啊,你就是之前聯(lián)絡(luò)我的那位劉記者吧?起初接到你電話的時候,還真把老奶奶我嚇得個透,以為自己的計劃要被記者你看穿,要將我抓去見公安。」

  她拉著我左盯盯右望望,有點像似丈母娘看女婿的陣仗。

  「但會陪伴月兒來到這個地步,人品應(yīng)該不錯。很好……清月遇到你,是她的福氣?!?p>  馬菊英笑著拍一拍自己的手,把某件方方正正用紙包的東西塞入我掌心:「劉記者,我將月兒的未來托付給你,還望你好好善待她。」

  「另外,這是我從『人蠱』身上咬下的肉,本來是打算用來解慧慧身上所中的蠱,但發(fā)生那件事后再用不上了……現(xiàn)在,我將它交給你們,希望將來,它會對月兒你兩口子有幫助?!?p>  張清月或許比我更早察覺出她話中的含意,因此她急忙拉著馬菊英的肩膀說:「現(xiàn)在醫(yī)學(xué)昌明,一定還有辦法的!不,是我張清月一定會找到方法醫(yī)治你的胰臟癌──」

  但苗醫(yī)衰老而溫暖的手,摸上張博士的頭頂。

  「我已經(jīng)接受了月兒你奶奶的制裁,她給了我兩個選擇,而我自覺經(jīng)已活夠了?!?p>  「怎么會──」她聽起來快要哭泣一樣。

  「人終需一死。老奶奶我已經(jīng)再無遺憾?!?p>  忽然間,她怒目圓睜──不對,這并非是憤怒的表情,而是馬菊英的眼框連帶頭顱正在不斷膨脹。

  「西醫(yī)本來說我只剩下二星期的命,因此自己死前必須為慧慧她報仇?!?p>  咔啦咔啦──

  咔啦咔啦──

  馬菊英的頭足足漲大了一倍,頭蓋骨辟啪作響,臉皮因為缺氧而愈發(fā)呈現(xiàn)深紫。

  「不會的!怎可能……竟然是『西瓜蠱』?!」

  仿佛感受不到身體的疼痛,馬女士的聲線依舊溫暖有力:「月兒,無論任何情況,你都要相信愛,相信你的家人」

  「別看!」

  在頭骨爆炸前的一刻,我把張清月緊緊抱入懷中。大量鮮血噴灑在我的臉和她背部的白大褂上。

  「醫(yī)師──馬醫(yī)師她到底怎么啦!劉曇你放開我哇!!」

  「你冷靜點……」

  我認為,現(xiàn)階段要她親眼面對此情此景實在過于殘忍。

  畢竟有多少人可以安然接受得到,剛才仍在親熱對話的某位熟人,轉(zhuǎn)眼之間在自己面前變成脖子上空空如也的血尸。

  因此我只能夠緊緊抱住她,不允許她轉(zhuǎn)頭,然后隨博士她躲縮于自己的胸膛大哭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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