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樹銀花不夜天,笙歌艷舞樂生平。
三月初三是十三格格的及笄大典,闔宮壽宴。
十三格格,當朝宰相之女,寵妃赫氏所出。
天將破曉,絡繹不絕的馬車,便簇擁而至,綿延萬里。
柳國公府的金鈿輦乘日出,早早落轎親王府前,相約結(jié)伴而前。
踏著初春遍地落梅,一位鑾貂錦裘,溫若扶風的女子踏下轎輦。冬雪微醺的日照印在她粉面臉頰上。
踏過熟悉的抱鼓朱門粉墻環(huán)護,走過熟悉的玲瓏亭閣池館水廊,漫步熟悉的綠柳垂花山石抱廈,來到熟悉的閨閣庭院菱花水境,遠遠的,一個繡袂連風生氣煥發(fā)步履申花的姑娘,迎著明媚春光而來。
女子含笑欠身,向小郡主問安。
她正是九代世爵功勛之裔,皇親貴胄之后,簪瓔世族之胤,獨尊親王之女楚越。
金蘭雙姝之誼,連氣同枝之心,姐妹情深言不猶盡。
“小郡主晨起練劍,也別穿得太單薄些。”
楚越爽朗一笑:“廊下風涼,少琴姐姐快同我進里屋?!?p> 說話間,兩人來到寢屋內(nèi)。
“我記得,冼玉格格及笄,是等下一年?!背绞萌ヮ~前的汗,不解道。
“及笄之禮,嫁娶之宜。”柳少琴接著玉壺紅井茶,暖了暖身,漫不經(jīng)心。
“皇舅最喜歡赫貴妃,諸格格中又最寵冼玉,哪里舍得?”
“只看哪家的公子有這福氣了”柳少琴撇下茶碗。
”這是今年新融雪泡制的大紅井?”
楚越的丫頭連繆應聲:“回小姐,這是孟國公府送來的?!?p> “可是那個與你擬定婚約的孟國公府?”楚越湊前來。
柳少琴嗔笑,隨手折下桌前一枝從花落盡的殘枝,“柳國公府早已不是豪門巨賈,娃娃姻親早已不算數(shù)了。”
“柳國公府輝煌如故。”楚越急忙笑道。
柳少琴拂拂她額前的碎發(fā),“好,這是你及笄后第一次進宮赴宴,我來替你梳妝打扮起來?!?p> 少琴不語,風過無聲。
夜來,花好月圓,禮樂齊鳴,觥籌交錯,風月無影。
十三格格明如皓月皎若天辰,正設座在楚國公府,其光華之耀目,歲月之黯然,正如其母赫氏轉(zhuǎn)盼生情,艷壓群芳,寵冠六宮。
皇上攜皇后入席,眾人俯身。
丞相府赫國公問道:“今日格格及笄禮,不知赫貴妃為何缺席?”
皇后舉杯道,“妹妹操勞宮宴,身體欠安,便由本宮主持,丞相為國運籌,這一杯,唯祝社稷康泰,國富民強?!?p> 眾人舉杯,呼聲震天。
灼灼紅花,翩翩水袖,歌舞升平,席間錦繡團簇,余音繞梁。
酒過三巡,皇帝擱下酒盞。
”皇后,朕記得,我們的顏雪格格當年也是這個年紀?!?p> ”是,皇上還記得?!被屎箢D時失神掩面。
”許多年了?!被噬蠁?。
”有七年了,臣妾還記得,當年顏雪,也是這樣的年紀,席間唱的,也是這一曲,金縷歌?!?p> 說罷,皇后引杯而盡,淚水掩在衣袖內(nèi)。
”須臾數(shù)年,臣妾每晚都還仿佛能聽到顏雪彈的琵琶,還能看到格格的音容笑貌,只是再也喝不到從前格格煮的,白桃夜羹了?!?p> 皇上臉色一沉,緩緩說道:”格格遠嫁邊塞,出疆和親,皆為天下太平?!?p> ”是,”皇后轉(zhuǎn)而笑道,”只是莫再讓冼月格格嫁遠了,也免皇上牽掛?!?p> ”對,冼月,該指門好姻緣。”
楚越聞言,看向殿外的少琴姐姐,果然如她所料。
恍神間,正望見席上的孟國公府的公子,孟蕭宸。
素聞的京城紈绔之首,孟蕭宸。
楚越細數(shù)他的眉眼,倒也風流瀟灑,卻也不值得讓少琴姐姐拒下上十張婚帖,更不值得讓從前蔡將軍的千金憂思成疾。
楚越玩味一笑,柳少琴容貌傾城傾國,琴棋書畫亦是京城一絕,當真是你配不上的。
四目相對,孟蕭宸的眼睛。
清澈而深邃。
楚越轉(zhuǎn)過臉去。
”皇后,可有合適的郡馬人選?”
皇后思琢片刻,笑說道:“這孟國公的長子孟蕭宸,通曉詩書音律,猶善騎射之術(shù),尚未婚娶。”
孟國公緩緩起身行禮:“皇后娘娘,謬贊?!?p> ”楚親王,”皇帝突然說道,”威騎將軍驍勇善戰(zhàn),英勇年少,剛又征戰(zhàn)沙場立下赫赫戰(zhàn)功,擊退北疆燕王,朕還未重賞?!?p> 楚越一驚,只見父親忙不迭起身:“為皇上效犬馬之勞,萬死不辭?!?p> 楚越也忙伏下身。
哥哥要娶公主。
“那朕今日便將朕的格格,賜婚給,你楚親王府?!?p> 楚越眉間一鎖。
成稷,是斷然不肯娶公主的。
“皇上,犬子年少無知,莽夫一介,只怕難配公主千金之軀?!?p> “親王過謙了?!?p> “是啊,聽聞成稷傷勢未愈,也不必著急入宮謝恩了,養(yǎng)傷為重?!被屎笥行年P切道。
宮中人盡知曉,親王府幼子沙場九死一生,為國負傷,可只有楚越知道,哥哥這條命,是連繆撿回來的。
連繆本為波斯國名門貴族,波斯戰(zhàn)敗那年,連繆只有九歲,被哥哥從戰(zhàn)場上帶回來。
雖為叛國之后,入府為婢,但她與成稷楚越一同長大,識書習武,與成稷共赴戰(zhàn)場情定邊關。
縱然冼月享盡榮華,可是哥哥桀驁不羈,久經(jīng)沙場,哪里肯受權(quán)勢所迫。
況且,連繆于楚越,親如長姐。
“皇上,”楚越下定決心道,“成稷哥哥負傷后,論武功尚且不如臣女,論劍術(shù)亦在臣女之下,哪里配得上公主,天香國色?!?p> 親王府夫人看了一眼楚越,伏下身去:“殿下恕罪,幼女輕狂無知,不懂規(guī)矩?!?p> 看著母親,天子腳畔,一身華服,今夜竟是荒唐。
母親也是格格出身,而父親也是疆土風沙征戰(zhàn)生死之人。
哥哥和連繆是有父母之言的,縱然出身叛臣不能明媒正娶,到底是生死交托的天下有情人。
公主尚幼,萬千榮寵,皇帝何急一個駙馬爺。
“皇上,”楚越不依不饒,”臣女年少,若是獻丑了,也不會叫天下恥笑?!闭f罷莞爾一笑,劍起寶鞘。
刀槍似練,身段如燕,劍出驚鴻,袖起游龍,英容俊朗,朝氣滿堂。
楚越劍術(shù)自然不比哥哥,可皇帝從未見哥哥舞劍,而格格與哥哥素昧平生。
席間,孟蕭宸的眼睛,一刻都未落在旁處。
楚越英年銳氣,如三里朝霞,更勝九重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