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煙花升起時,匯入人海中,好像也感受到了星屑飄零的幸福。
——題記
那還是她入人間不久時,翻閱過的一本手稿,破舊的書簡,潦草的字跡,
多年之后想來也不過是老調(diào)重彈,舊詞新唱,
但不知為何,恍惚間靜默思量,仍然覺得傷感。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個古靈精怪、重情重義的龍女,初入人間,對一切都充滿好奇和善意,
而在那個故事未寫完的末頁,龍女被剝?nèi)チ她埥詈妄埞?,制成了傘柄?p> 那刻她不知為何心痛如斯,恍惚以為自己便是那傘骨,
真切地感受到龍女靈魂被人抽取,肉身和記憶都被盡數(shù)剝離的徹骨之寒。
她曾那樣羨慕龍女的勇敢豁達,卻因失望的結(jié)局而卻步,
一個很好的生靈怎么會沒有好結(jié)局呢,還是不要那般勇敢,如此輕信了吧。
后來她輾轉(zhuǎn)流離,某日在一座香火鼎盛的山寺中見到了一座歷史悠久的大鐘,
敲鐘的僧人告訴她,那鐘自建寺以來便一直佇立在那里,千百年王朝更迭,唯它亙古不變。
她還記得,僧人說,有時候做人不如做鐘,看遍世態(tài)炎涼,它自巋然不動,
便如天道恒長,不為圣者存,不為厲者亡。
那刻她的靈魂劇烈的震蕩著,腦海中莫名浮現(xiàn)出那緘默無言的傘柄,
和隨著故事末頁灰飛煙滅的龍女,
第一次與無關(guān)之人辯起了真心之語,
她說,那座大鐘可能萬年前曾是生靈的埋骨之所,百年前是某人的結(jié)拜之地,千年之后是某人的鎮(zhèn)棺之寶,
它也許沒有靈魂,才會一言不發(fā),任由世人將它雕琢成任意的模樣,賦予各種傳說和故事,
人們在紀念它的歷史,但絕不會過問它的意思,
她絕不羨慕成為這樣的大鐘。
那僧人笑而不語,負手而去。
她下山后的清晨,梵音渺渺,鐘聲入云霄,敲碎萬籟俱寂,驚起了寺頂酣睡的飛鳥。
后來,她和在人間的無茗講了這些故事。
晨光熹微時,她問他,究竟是做一個淡泊尋常的看客,
還是做落子不悔的局中人呢,
清風拂面時,她問他,風往哪個方向吹,她和他又會去向哪里呢?
會相聚還是分離,會擁有綿長的幸福嗎?
旭日如火時,她說,山迢水遠,踏遍江山,期許在有限的生命中尋找到未曾見證過的意義,但是好像沒有更多了。
月落成霜時,她說,生的盡頭是一滴不舍的眼淚嗎,還是無可選擇的空曠呢。
數(shù)度一瞬,他幾乎覺得她才是那個自始至終的清醒者。
可她似乎執(zhí)著于他的答案,仿佛他說什么便會堅定地相信一般。
于是他沿著她千奇百怪的假設,給出了應答。
他說,清越,驚濤駭浪會勾勒出歲月的笑紋和淚痕,連亙?nèi)f里的平凡亦會鑄就最深刻的偉大,
在無數(shù)個徘徊的時刻,牽引的造化讓人本能的向下墜落。
可總是有許多其他細碎的閃光,讓心中的雜念飄走,留下清澈的堅定。
最后的最后,一定有我們所希冀的風景。
他知曉,這是她需要的答案。
因為松開手仿佛就象征著讓整個世界都失色。
他好像不舍得了。
是啊,從他隨她至人間的那刻就舍不得了。
而她怔了怔神,望向他凝思后云空雨霽的眼眸,眼角溢出清澈的笑意,
他好像用一句話答完了她的千百問。
這個世界很溫暖,人群熙熙攘攘,多少人并肩前行,擁抱取暖。
這個世界又很寒冷,偶爾看不清自己究竟是湖畔的千萬重倒影,還是對鏡自觀的人兒。
她想問的其實是,明燭要先持續(xù)地燃燒,才能照亮未來的風景,對么。
如果足夠幸運,可以安穩(wěn)平順的度過一生,靜水流深,不貪求太多,是不是也是一種圓滿?
累了就該休息對么,可是為什么還會本能的向前呢?
可是忽然清秋風起,花火升空,所謂的答案不重要了。
因為他凝望她的那刻,她好像知道,自己再也不會成為故事里的空留余骨、碧落無痕的龍女,
也不會做那座巋然不動、兀自千年的大鐘了。
古有南山,巖壁生松,冬來覆雪,世聞仙人舊居,有白衣客懷琴抱樸,未見其身,只聞滄浪。
而她原本不過是暫寄身于仙山,又入紅塵的一抹琴靈罷了,
何所謂去往南山還是北野,東海還是西關(guān)。
人間一季,本是鏡花如昨,
可在煙花升起時,隨他匯入人海中,好像也感受到了星屑飄零的幸福。
曾一度以為驚艷的是那場璀璨的煙花,譬如朝露,不可久長,
后來她知曉了,
金風玉露,亦是荼靡不爭,靜自向晚,
煙花落盡,原來他才是她望見的人山人海,
會讓山水失色,日月生情。就連忍住不看,也是想念。
他與她相遇在暖陽里,相逢在月橋下,交錯在人間四季,一點一滴,
無論仙君還是凡人,此岸亦或彼岸,
天涯羈旅還是心安為鄉(xiāng),相知相守亦或相望天涯,
何須再言,何須再問,
翻山越嶺,隱隱人間,
他早就屬于她的歸途。

云舟寄月
敬祝秋安,國慶結(jié)束前更新正文(10.8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