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在馬背上的閻柔，看著月光下蹋頓那張宛如惡鬼一般的丑臉，俊朗的面容上也不禁皺起了眉頭：“這話應該我來問才是，你為何會出現(xiàn)在此地？”
“呵~，漢人果然信不過?！?p> 蹋頓冷笑著嘲諷了一句，懶得回答閻柔的問題，心中卻是更加認定了閻柔就是叛徒，對于白狼山之戰(zhàn)的結(jié)果，也更加的不看好起來。
兩人平日里的關(guān)系本就不甚和睦，而蹋頓之前又在梁錚那里受了一肚子氣，這時候更是沒給閻柔好臉色看，話沒兩句就帶著親隨離開，只留下閻柔一頭霧水的愣在原地。
山崗上，冷風吹動梁錚的發(fā)梢。
而他要等的第二個客人，也終于依約而來。
看著閻柔臉上游移不定的眼神，梁錚淡然一笑：“看來，你是見過蹋頓了?！?p> 雖然梁錚帶著面具，但卻著不住他臉上的自信與從容，這讓閻柔非常吃驚，想起剛才與蹋頓的意外相見，更覺得這是梁錚刻意安排好的，原本心中堅定的想法，此刻也忍不住出現(xiàn)了幾分動搖：“你和他談了什么？”
“你猜？”
“看來大人已經(jīng)與蹋頓達成了某種協(xié)議，但我不是蹋頓，想要說服我，卻沒這么容易?！?p> 閻柔雖然看不透梁錚的想法，卻多多少少也能猜到一些，畢竟眼下的烏桓三王部，丘力居對蹋頓的態(tài)度改變，已經(jīng)不是秘密了。
“你自詡聰明人，那就應當明白，真正的聰明人，要學會永遠站在勝利的一方?！?p> 對待閻柔，梁錚采取了與丘力居不同的話術(shù)策略。
丘力居與蹋頓屬于內(nèi)部矛盾，那是因為蹋頓的存在本身，就能對丘力居的權(quán)力和地位產(chǎn)生足夠的威脅。
但閻柔不同，他漢人的身份，就注定了他永遠不可能抵達烏桓人的權(quán)力頂點。
所以比起蹋頓，丘力居更放心與閻柔合作，而這也意味著閻柔更難被說服。
果不其然，閻柔很快就再次堅定了心中的判斷，他目光與梁錚對視，露出帶著幾分嘲諷意味的笑容：“勝負未分，大人憑什么確定自己會是最終的勝利者？就憑你那群倉促集結(jié)起來的烏合之眾嗎？”
對于閻柔的嘲諷，梁錚并不動怒，反而輕聲笑道：“烏合之眾，也有烏合之眾的用處啊，太過輕視你的對手，等待著你的，也許會是一次慘敗?！?p> 對于梁錚的話，閻柔不置可否。
雖然征服了七郡烏桓，讓梁錚麾下的仆從軍已經(jīng)膨脹到了三萬人的規(guī)模，這些兵馬都由四名旗主所統(tǒng)帥，背后掌控的人口更是超過了二十萬，勢力看似勉強能與丘力居所掌控的三郡烏桓旗鼓相當。
可實際上，兩者之間的差距依舊太大了。
丘力居麾下的烏桓三王部，因為常年派遣軍隊給大漢帝國當雇傭兵，早就積累了豐富的戰(zhàn)斗經(jīng)驗，并且擁有大量的錢財和武裝，戰(zhàn)力強橫。
除了丘力居本人的嫡系部隊之外，三郡烏桓還擁有三支經(jīng)過無數(shù)次戰(zhàn)爭磨礪過的強大武裝力量，分別由蹋頓、烏延和蘇仆延三人所統(tǒng)屬。
與之相比，梁錚所征服的七郡烏桓，還真就是一群武裝牧民罷了，閻柔評價一句“烏合之眾”，那是恰如其分，沒有絲毫貶低的意思在里面，因為是真的菜啊。
閻柔對草原的局勢看得很清楚，所以他心中才會對梁錚這般的不看好，認為他難以取得戰(zhàn)爭的勝利。
梁錚只是觀察閻柔的表情，又整理了一下自己掌握到的信息，當即對閻柔的想法了如指掌，笑著問道：“聽聞你年少時，便被烏桓和鮮卑人擄走，家人慘死，你也淪為奴隸。難道你就甘心認賊作父，難道你就不想報仇？”
“大人想用大義來說服我？可惜，這是白費心機。”
閻柔搖了搖頭，他是一個實用主義者。
哪怕心中懷著滔天的仇恨，卻也依舊冷靜地做著權(quán)衡，理智地判斷局勢，永遠只會做出對自己最有利的選擇。
然而梁錚的回答，卻大大出乎他的意料：“錯了，只是對你的傳奇故事，我十分好奇。一個身份卑微的漢人奴隸，憑借著才能與智慧，深得鮮卑與烏桓貴族的信任，甚至允許你坐擁部曲，在草原上擁有一支軍隊，這合理嗎？”
“嗯?。俊?p> 聽到這里，閻柔的目光終于變了。
而梁錚也看出了他的情緒變化，嘴角上的笑容更盛：“我對任何事情，都會心中存疑，然后大膽假設(shè)，小心求證。而秘密這種東西，只要存在，就一定會留下蛛絲馬跡。”
“大人想說什么？”
閻柔的眼神，開始冰冷起來，視線在月色的照耀下，暗藏殺意。
很顯然，他有一個不能被揭破的秘密，那是他一直在努力掩蓋的人生污點。
然而梁錚毫不猶豫就揭穿了這個秘密：“光鮮亮麗的故事背后，事實往往讓人難以直視，而在背后資助你的人，就是鮮于輔吧？”
閻柔沒有回答，可沉默，本身就是最好的答案。
“看來被我猜中了，這個結(jié)果，真是一點也不讓人意外啊。”
梁錚心中不由感慨，后世的三國歷史，整個黃河以北最有權(quán)勢的人，換了一茬又一茬。
最開始是幽州牧劉虞，他死在了公孫瓚的手上。
然后便是白馬將軍公孫瓚，他死在了袁紹手里。
最后便是四世三公的袁本初了，官渡之戰(zhàn)，功敗垂成，帶著袁家的榮光和野心，黯然離場。
而這其中，卻有一個被大家都忽略了的北地豪杰，那便是鮮于輔！
劉虞擔任幽州牧期間，鮮于輔不過官居從事之職，等公孫瓚擊敗劉虞之后，便轉(zhuǎn)身就與袁紹合作，打著為劉虞復仇的旗號，伙同劉和、烏桓峭王、麴義等人，一起合兵大敗公孫瓚，成為了幽州無冕之王。
而在官渡之戰(zhàn)時，又聽從田豫勸告，投順曹操，從而被封為建忠將軍，都督幽州六郡，成功保住了手中的權(quán)力，更壯大了整個家族。
官渡之戰(zhàn)結(jié)束后，他啥也沒做，卻因為站隊成功，而得以加官進爵，拜左度遼將軍，進封亭侯。
待曹魏建立，更是拜虎牙將軍，封昌鄉(xiāng)縣侯。
甚至曾持節(jié)到蜀漢勸降諸葛亮，累遷為輔國將軍，人生簡直如同開掛了一般，一輩子都踩著別人的尸骨，享受著榮華和富貴。
如果說除開丘力居之外，整個幽州還有誰最不希望梁錚在這場戰(zhàn)爭中勝出，那個人一定是鮮于輔。
而閻柔，便是鮮于輔實現(xiàn)野心最終重要的一枚棋子。
對于鮮于輔與閻柔二人的謀劃和布局，身為旁觀者的梁錚都不由地擊掌贊嘆：“利用你的特殊身份，在草原上拉起一支隊伍，這等未雨綢繆的功夫，真是讓人嘆為觀止?！?p> 亂世之中，有野心的人不少。
既有張純、張舉這樣的急不可耐的蠢貨，卻也有著閻柔和鮮于輔這樣真正智勇雙全的豪杰。
若不是雙方身份對立，梁錚還真想和這樣的聰明人做朋友。
“大人既然知道了我的立場，就更該明白，你說服不了我?！?p> “你錯了，忠誠，往往只是因為背叛的價碼不夠，而我，能開出你拒絕不了的條件。”
梁錚雙眼與閻柔對視，目光不閃不避，仍然對自己充滿了十足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