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霓虹燈將漆黑的天空渲染成五顏六色。
濃稠的酒精麻痹著一個又一個無處安放的靈魂。
曾經(jīng)禹城首屈一指的不夜城,如今雖然沒落了,但依舊還是有不少人熱捧,無他,這里二十年不變的氛圍在許多年輕人眼里有著“復(fù)古”的韻味。
金禹不夜城,曾經(jīng)白老大的支柱產(chǎn)業(yè),如今在白老大眼里可有可無甚至想要徹底撇開關(guān)系的產(chǎn)業(yè),是坐落在觀音街地下商城有著二十年歷史的娛樂城。
才晚上十點,還沒有走進(jìn)不夜城,就有著三三倆倆的人在外面拉客。
“帥哥,唱歌嗎?有妹兒!”
“帥哥,進(jìn)來耍嘛,好耍的很!”
“帥哥,想玩啥子嘛,進(jìn)來玩嘛!”
拉客的男女都有,不過大多都是男的,而且言語間就透露出一些擦邊球的東西。
走進(jìn)不夜城,女性就逐漸多了起來,短短三分鐘內(nèi),曹蠻就拒絕了不下十個濃妝艷抹的大姐姐的邀請。
再走進(jìn)舞池,嘈雜的聲音讓曹蠻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尤其是時不時的震動聲,讓精神力本就格外敏銳的曹蠻十分反感。
他不明白,為什么這樣的場景會受到這么多人的熱愛,這就是所謂的“青春躁動”?
“帥哥,要喝點兒什么嗎?”
才剛剛找到一個空位坐下,就有一個穿著清涼的小姐姐走了過來,詢問曹蠻是否需要喝點什么。
曹蠻以為又是來找自己搭訕的,禮貌的拒絕了。
“不用了,我不喝?!?p> 誰知道這位小姐姐是不夜城的工作人員。
“不好意思,帥哥,我們這里最低消費98元,所以帥哥,要喝點兒什么嗎?”
一聽這話,曹蠻雖然有些尷尬,不過好在他臉皮厚,立馬從包里抽出一張紅人頭,“那就按照這個價格隨便來一杯吧。”
小姐姐倒是沒想到現(xiàn)在還有年輕人來不夜城玩帶現(xiàn)金的,畢竟上一次收到現(xiàn)金還是在上一次。
不過小姐姐很有職業(yè)道德的收起了紅人頭,然后給曹蠻倒了一杯冰啤酒。
“帥哥,你的酒?!?p> 曹蠻看著自己手中的冰啤酒,喝了一口,確認(rèn)就只是普通的冰啤酒,外面賣五塊錢一瓶,這里賣一百塊一杯,里面還摻了水。
“難怪會有這么多的夜店,就這個利潤,誰不想多開幾家夜店!”
不過好在他并不是來夜店消費的,而是來夜店找人的。
沒錯,他是來找白老大的!
從周揚紅那邊得到的信息,白老大每個月會來金禹不夜城一次,收賬,雖然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管金禹不夜城了,但是金禹不夜城終究還是一個下金蛋的雞,雖然近年來產(chǎn)量越來越低,但也是一份不錯的收入。
今天,正好是白老大這個月到金禹不夜城收賬的日子。
從十點坐到十二點,期間曹蠻拒絕了不知道多少覬覦他的男色的小姐姐,一直如同老僧入定般鋪展開精神力,不放過不夜城的任何一個角落。
同時也讓曹蠻大開眼界,舞池中,卡座里,廁所里,角落里,竟然都發(fā)生著最原始的運動,旁邊的人看見了都習(xí)以為常,甚至有的選擇加入。
直到十二點半,一個身高中等,身材枯瘦,留著一個光頭,穿著一身黑色夾克的男人叼著雪茄在一群人的簇?fù)硐伦哌M(jìn)了一個包間。
這就是白老大,白天的老子。
金禹不夜城真正的主人。
禹城地下世界金盆洗手洗了十年都沒洗干凈的帶頭大哥。
曹蠻并沒有著急動身,而是順手接受了一個身材妖嬈的小姐姐的邀約,進(jìn)入了舞池,精神力卻牢牢鎖定了那個包間以及包間里的人。
包間里只有三個人,一個身材健碩的中年男人站在包間門口,側(cè)著身,沙發(fā)上坐著兩個人,一個白老大,一個身材炸裂的高挑女人。
在這個女人進(jìn)包廂的時候,門口的中年男人對這個女人喊了句“大嫂”。
“上個月的利潤并不好,你也知道,臨近年底了,都準(zhǔn)備留一手錢回老家了,所以來玩的人少了許多?!?p> 女人將一個黑皮手提袋放在桌上,一邊跟白老大交著賬。
“嗯,你管事我放心?!?p> 白老大的聲音有些沙啞,不知道是這兩天因為白天的死傷心的,還是一直都是這個音色,不過女人并沒有在意,而是點燃一根香煙,“不夜城的生意一年比一年差了,上面對不夜城的態(tài)度也很不好,我聽說上面有人提出要把不夜城拆除?!?p> “拆就拆唄,只要給的夠多,隨便拆?!?p> 白老大翻看著賬單,隨口說著。
“你倒是一句拆就拆唄,要是真拆了,我們這群見不得光的人怎么辦?我倒是沒什么,畢竟好歹也還有個身份,你那些已經(jīng)‘死了’的兄弟,你就不管了?”
女人顯然對白老大這個態(tài)度不是很滿意,竟是和白老大嗆起了聲。
“你十六歲就跟我了,現(xiàn)在也十一年了,我是什么人你還不了解嗎?如果我不管你們,我早就徹底洗白了,至于現(xiàn)在這樣灰不灰白不白的?”
白老大把手里的賬單丟在一旁,表情不悅的看著女人,沒錯,正如他所說,眼前這個女人十六歲就跟他了,已經(jīng)十一年了,從當(dāng)初的執(zhí)拗少女,到如今眾人口中的大嫂,這個女人經(jīng)歷過不下十次的生死,那被衣服包裹的炸裂身材下布滿了她這個年紀(jì)不應(yīng)該有的傷疤,好在每次都扛過來了,才有現(xiàn)在這一份看起來還算平和的安穩(wěn)。
而白老大也確實算是重情重義,要不然就像他說的,只要他把這些人都推出去,那么他完全可以徹底洗白,而不至于像現(xiàn)在這樣,黑不黑,白不白的。
“再說了,不夜城現(xiàn)在是在你的名下,同不同意拆也是你說了算,這么多年了,在不夜城,你的意見就是我的意見?!?p> 白老大也抽了口雪茄,看向女人的眼神充滿了寵溺和自責(zé),唯獨沒有愛,當(dāng)初那個要死要活都要跟著自己的小女孩,變成如今這樣,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如果當(dāng)初不是他色迷心竅的話,或許眼前的女人會有更好的生活,至少不用像現(xiàn)在這樣,成為一個見不得光的人。
女人吐出一口香煙,笑了一聲,“我的意見就是你的意見,誰不知道這不夜城的皇帝是你白老大,就算我肯簽同意書,沒有你的首肯,誰敢懂不夜城一片磚一片瓦?”
白老大放下雪茄,伸手摸了摸女人潔白的臉頰。
“吳蓮,也許你也應(yīng)該多出去走走了,不應(yīng)該只守著這個不夜城,十一年了,外面的變化挺大的。”
聽到這句話,吳蓮?fù)蝗活D了一下,然后把手里的煙掐滅,好一會兒后才幽幽的說道:“所以這就是你把那些‘死’兄弟都召走的理由?”
白老大靠在沙發(fā)上,閉上了雙眼。
“白天死了?!?p> 下一刻,白老大猛地睜開眼,如猛獸般從喉嚨里發(fā)出嘶吼,“我兒子死了!”
吳蓮不愧是能被叫作大嫂的人物,面對猶如猛獸的白老大沒有絲毫懼怕,甚至將身子挺了過去。
“一個不成器的敗家子死了就死了,你正值壯年,我也還年輕,我再給你生就是了!你要是覺得我生不了,以你的能力,還找不到一個給你生孩子的女人嗎?!”
如果說有人敢在白老大面前如此直白的把白天叫作不成器的敗家子,那么吳蓮絕對是唯一一個!
而想給白老大生孩子的女人,吳蓮也絕對是唯一一個真心單純的想生孩子的那一個。
然而白老大一想到白天在自己面前咽下最后一口氣的樣子就怎么都壓抑不住心里的那頭猛獸。
一只手死死的掐著吳蓮的脖子,雙眼猩紅如同癲狂的野獸,“我再跟你說一遍,我兒子死了!我唯一的兒子死了!”
被掐住脖子的吳蓮臉上瞬間涌現(xiàn)不正常的血紅色,可以見得,白老大是真正下了狠手。
門口的中年男人嘴唇蠕動,最終還是沒有說什么,好在,白老大也并非真正想要把吳蓮怎么樣,那股氣過去后就松開了手,大刀闊斧的坐在沙發(fā)上,深吸一口氣。
“咳咳!”
吳蓮癱軟在沙發(fā)上,咳嗽了兩聲,然后眼里含著淚花的看著白老大,“你還是忘不了她,現(xiàn)在你和她唯一的牽掛都死了,你該走出來了!”
吳蓮口中的她是白老大唯一登記結(jié)婚的女人,也是白天的親生母親,更是白老大徹底黑化的開端。
那個被凌辱致死都不說出他的下落的女人,成了白老大這一生的心病,如果不是他選擇了走這一條路,那個女人或許就不會死。
但是人生沒有如果,那個女人死了,白老大徹底黑化,掀起了長達(dá)三年的禹城地下血腥史,最終白老大站到了最后,即便如此,白老大依舊無法抹平自己心里那道永遠(yuǎn)的傷。
白天成了他對那個女人唯一的寄托。
所以這么多年來白老大只有白天這一個兒子,他把他所有的一切都給了白天。
但是現(xiàn)在,白天死了。
他對那個女人唯一的寄托也沒了!
白老大瘋了。
“我要他們給我兒子陪葬!我要他們?nèi)叶冀o我兒子陪葬!”
“你瘋了!現(xiàn)在是什么社會,你還玩從前那一套,你要你那些‘死’兄弟真的去死??!”
吳蓮曾經(jīng)見過白老大這個瘋癲的模樣,所以她很清楚,這個狀態(tài)下的白老大會做出多么不計后果的事情來。
但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從前了,現(xiàn)在也不會允許再出現(xiàn)從前那樣的事情了。
“他們的命本來就是我給的!沒有我,他們早就死了!我讓他們有酒有肉有女人的多活了這么多年,現(xiàn)在他們不過是把命還給我,有什么不對?!”
白天的死,徹底擊潰了白老大的理智。
“你要是真的這么做了,那你這些年的努力就徹底功虧一簣了!”
白老大為了洗白這么多年做出了多少努力,吳蓮比誰都清楚,她不想這個自己跟了十一年的男人就這么走到末路。
“我兒子都沒了,我還要這些努力干什么!”
白老大猛地站起身,眼神中透露著無法挽回的執(zhí)拗,和當(dāng)初的吳蓮是那么相同。
頭也不回的白老大將桌上的黑皮手提袋丟給門口的中年男人,頭也不回的走到包間門口,突然又停了下來。
“下一周就會有人來找你談拆不夜城的事,你談到合適的價格就簽了吧,錢你自己拿著吧,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走一走,然后找個不需要多有錢,但是對你好的男人嫁了吧,你的前半生我只給了你痛苦,我希望你的后半生能夠幸福?!?p> 說完,白老大打開包間門,頭也不回的走了。
提著黑皮手提包的中年男人頓了頓,對著包間里的吳蓮沉聲說道:“大嫂,珍重!”
說完,跟在白老大的身后,消失在了不夜城。
吳蓮一個人坐在包間里,癱倒在沙發(fā)上,她沒有哭,看著昏暗的天花板,回憶著自己跟著白老大的這十一年。
直到一個打火機扣響的聲音,把她從回憶中拉了回來。
“我知道這時候打擾你不太合適,但有些事還是要找你了解下?!?p> 吳蓮看著這個身材高高大大的年輕男孩,神態(tài)自若的坐了起來,從桌子上的煙盒里抽出一根香煙,點燃后長長的吸了口,然后吐出一道煙氣。
“姐姐可不做生意,你找錯地方了?!?p> 沒想到這個大男孩并沒有走,反而走了過去,在旁邊坐下,毫不見外的從煙盒里抽出一根香煙,點燃,吸了口后吐出一個個煙圈。
“如果剛剛從這里出去的是白老大的話那我就沒走錯?!?p> 曹蠻的話讓吳蓮?fù)蝗蛔绷松眢w,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人來不夜城找白老大了,因為道上的都知道白老大一般都不會來不夜城了。
但現(xiàn)在不一樣,白天死了,白老大已經(jīng)瘋了。
所以白老大這么快就已經(jīng)開始行動了嗎?
所以這個大男孩是哪方面的人,是被白老大的行動驚動了?
“沒錯,剛剛從這里出去的是白老大,你是誰?或者你是哪兒的人?”
既然對方都直接說出了白老大,那吳蓮也沒有裝傻充愣的必要,對方能夠敢找上自己,必定有足夠的理由。
“我是誰?怎么說呢,我本來是一個和白老大毫無瓜葛的人,但是現(xiàn)在白老大要動我的人,所以我就來了,畢竟我從來都不是一個喜歡被動的人,相比于等待危險來臨,我更喜歡把危險扼殺在搖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