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龍閣四檐六層,寶頂涂有朱砂,矗立于太原府西北,往東不到五百步,就是城北懷德門。
老葛假以丹青為名,在最高那層已經(jīng)待了整整一日。
好在飛龍閣本就是北都知名景勝,游客往來人頭攢動,倒也沒引起人注意。
此時距城門關閉還有三刻,老葛手扶圍欄,眉頭緊皺,正向東凝望。
“不對啊不對!”他嘴里嘟囔著,從懷里掏出布帛,展開后用雞距筆蘸了蘸墨,剛勾寫兩下,就瞥到拜德從街巷走出,在他身后三十步遠,還有一隊甲兵匆匆而來。
河東軍?拜德漏了行蹤?
葛平順心里一沉,趕緊在圖上做好標記,就在他吹干卷好之時,底下那隊甲兵竟從拜德身旁越過,徑直奔入飛龍閣。
完蛋!要抓的人是自己!
葛平順立馬醒過味,見拜德也加快腳步向這里跑來,他連忙從腰里扽下一塊木牌,纏在布帛拋了下去。
拜德眼瞅再有幾步就要踏入閣內(nèi),卻聽啪嗒一聲,有東西從上面掉落。
他抬頭望去,見老葛不停揮手示意趕緊走,忙撿起布帛也拼命往下招手。
“胡人就是蠢,這六七丈高,萬一老子不小心掉下去,還不得摔成肉餅?”
葛平順清楚拜德招手什么意思,他倆之前約定過,若是遇到突發(fā)狀況,就沿著繩索從閣外逃走。
但河東軍明顯有備而來,一旦抓不到人,定會分兵封鎖周圍的坊巷,與其倆人都折在這,不如出去一個給秦川他們報信。
他把麻繩往下一丟,不再去理那個蠢貨,面朝南望向大明城,喃喃自語:“那小子會來救自己吧?”
說罷又信心滿滿道:“至少烽帥肯定會!”
就在這時,河東軍已登至六層,蜂擁而上將老葛按倒捆作一團。
“疼!疼!哎呦!不用動手,我招!我全招!”
“那賊人拿刀威脅我,逼我給他……”
……
“不能救!”張小敬似是做了個艱難的決定,凹陷的眼窩不住顫動。
他們仨回到阿布的鋪子,從拜德口里得知老葛被抓,正商議是否去救。
張小敬提出個方案說:“我們直接去東城端了蛛司北府,回頭再救也來得及!”
秦川自打進了鋪子,就一直盯著拜德帶回的布帛。
那圖上東華坊被圈出,旁邊潦草寫著蛛司北府四個字。
他合上東城圖直視張小敬道:“不行!老葛在河東軍手里,軍中風氣如何你最了解,死個把人太常見了,何況還是個緝犯同黨!”
張小敬眉頭皺起問向他:“你剛才不是聽蛛司的人說,河東軍要押他送往東城么?”
“對!沒錯!”秦川點了點頭,加重語氣道:“但他們兩方交惡,萬一河東軍被惹惱,給老葛一刀怎么辦?”
“賭我的命,沒問題!但老葛的命,我賭不起!”
張小敬聽他說到這份上,也不再堅持,轉(zhuǎn)身和都戈開始做出發(fā)的準備。
這時拜德紅著眼眶在一旁懊悔道:“都是我的錯,要是早早過去,老葛就不會被抓了!”
秦川上前兩步剛要安慰,卻看更香顯示距酉時已不到一刻,他急忙轉(zhuǎn)頭吼向阿布:“怎么還不撤!”
阿布眼睛失神地盯著一處,嘴里回道:“不走了,我們一起去救老葛?!?p> “扯什么蛋……”秦川正要發(fā)火,可話一出口就有些后悔,忙緩和口氣說:“你們抓緊從迎澤門出城,直接去晉祠,剩下的事我們來辦!”
他走過去扶起阿布,剛要開口勸,想了想?yún)s直接問道:“你信我么?”
阿布點點頭。
“信就趕緊走,不然我還得分心照顧你!”
……
轟走主仆二人,他們仨沿玉門河北岸急行至汾河中橋。
“剛才拜德說有幾人來著?”張小敬趴在屋檐問道。
秦川正往弩里上箭,完事用刀柄敲掉望山說道:“十人,押囚車從西北沿城墻東行,順汾水南下至中橋?!?p> 張小敬一聽滿不在乎回了句:“不過一隊人馬,好辦!”
秦川卻沒這么樂觀,他把弩插回腰后,憂心忡忡看向北橋。
汾河中橋位于兩河交匯處,由玉門河兩岸各起一座橋通向東城,當?shù)厝艘话愎鼙泵娴慕斜睒颉?p> 此時剛過宵禁,只有橋上的燈籠還在風中搖曳,街巷間早已空無一人。
秦川看橋東漆黑一片,心里有些不安道:“待會你倆一左一右干掉車兩邊的人,我從后面殺進去救老葛,最好不要讓他們上橋?!?p> 話音未落,就聽有馬蹄聲從南岸響起,向南橋疾速奔來。
押送老葛的路線換了?
他剛起疑,就見一員武將縱馬飛馳而過,黑甲圓袍,看打扮像是蛛司的旅帥。
這時張小敬碰了碰他胳膊,秦川匆匆掃了那武將一眼,轉(zhuǎn)頭看了過去。
河東軍來了!
前后兩人,左右三人,押著囚車自北而來。
老葛盤腿靠在車欄,正大口咬著胡餅,手里握著水囊,不時還跟身旁的甲兵說笑幾句,竟是連枷鎖都沒上。
老葛也太牛了吧!這么短時間就能跟押送的人打成一片。
這特么……知道的是囚犯,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逛街。
秦川呆了半晌,扭頭瞧了瞧身邊,發(fā)現(xiàn)那倆人眼中也滿是羨慕嫉妒恨。
他們仨折騰了一天,累得跟狗一樣,到現(xiàn)在都沒歇過,怎能讓這孫子如此逍遙?
不知誰低吼了句:“上!”
下一刻,張小敬都戈就已殺進人群。
秦川連忙也抽刀跟上,他繞到車后,抬手射向沖過來的甲兵,趁那人躲箭之時,一刀劈了過去。
那甲兵仗著自己鐵甲在身,堅不可摧,竟不躲不避挺搶突了過來。
如此行事正中秦川下懷,他揉身閃過槍頭,手腕一抖,化劈為刺直指那人胸口。
噗嗤——
切刃貫入胸甲,長槍應聲脫手,跌落到地上時,那人已變成一具尸體。
見另一甲兵也被都戈纏住,囚車處在無人看守的當口,他三步并作兩步跑上前。
“你小子來得倒挺快!”老葛在車里笑嘻嘻道。
秦川哼了一聲沒做理會,抬手一刀劈向鎖鏈,卻……劈了個空!
就見囚車突然往前動了一下!緊接著喊殺聲四起!
也不知有多少黑甲探子,手里揮著雪白的刀刃,沖他們殺了過來。
糟糕!有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