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倆各有心事,便不再說話,各自靜靜地望著窗外的雪夜傷懷,直到落落均勻的呼吸聲想起,安然知道,她又睡了。
與落落共宿過兩次,在安然記憶里,她總是吃不夠,也睡不夠,像個孩子一樣,但安排起大小事務(wù)來卻又總是思路清晰,頗有風(fēng)姿。白日里,她樂觀開朗,眼波流轉(zhuǎn)盡是笑意,但一入了夜,又馬上變得脆弱敏感,易碎單薄。自己同她,似乎毫不相干,又似乎絲絲縷縷的相通,想到這些,安然的心又柔軟起來。于她而言,在這塵世間,能有個人愿意敞開心扉,袒露脆弱,彼此信任與依靠,是幸福而又難得的。
她溫柔的拍拍落落的手,喚她到床上去睡,自己輾轉(zhuǎn)反側(cè),依舊了無困意,唯恐干擾了落落休息,便干脆到客廳整理畫材,準(zhǔn)備下一幅作品去了。偶爾分神,直到凌晨,才在客廳躺椅上就著窗外濃濃的雪色睡去。
次日里,落落被廚房的香氣叫醒,天色仍朦朧,安然已在廚房里準(zhǔn)備起早餐。
落落揉了揉惺忪的眼,起床到客廳沙發(fā)上閉眼伏著,靜靜地聽廚房里鍋鏟相和的聲音。唯有在安然這里,她可以不用揣著大家閨秀的標(biāo)準(zhǔn)模樣,想哭便哭,想躺便躺,自在自如。
安然端菜出來,見落落已起床,便笑著叫她:“起來了?洗漱吃飯吧。”這情景似曾相識,安然恍惚間竟覺得路承還在,只是模樣變成了落落而已!她癡癡的走到沙發(fā)前,攏了攏落落瀑布般的秀發(fā),低聲道:“還沒睡醒呀,該吃飯啦。”那語氣同往日里與路承說一樣。
落落不舍的往安然懷里拱了拱,而后起來洗漱。
用餐時,落落瞧著梅花圖已完成,便提醒安然要盡快出一幅作品給自己,為找尋新工作做準(zhǔn)備,也建議安然常去外面走走,繪畫需要靈感,常悶在家里不僅消息閉塞,也容易與外界脫節(jié),作品很難注入靈魂。姐妹倆閑聊間,劉姨來了電話,車子已在樓下等候著了,落落便迅速吃完早餐,告別安然出了門。
雪停了,太陽從薄薄的云層里穿出來,照在地上,亮的很,安然透過窗戶看著落落上車離開。來熱河已近三月,也該告別過去,慢慢接受世界,戰(zhàn)勝自己了。
她決定先到附近的地方走一走,熟悉熟悉環(huán)境,試著適應(yīng)外界。才一出門,便遠(yuǎn)遠(yuǎn)看到了歐陽,他似乎剛散了步回來,正準(zhǔn)備上樓。
“好巧,又要出去嗎?”歐陽笑著迎上來。
“嗯,準(zhǔn)備……在這附近轉(zhuǎn)轉(zhuǎn)。”安然語氣里有些猶豫,她仍然有些恐懼外出。
“一個人嗎?落落呢?”歐陽疑惑的問。
“落落一早就回去了?!?p> “那不介意的話,我陪你走走吧,雖然來了沒多久,但我每天早晨都出去散步,對這附近還算熟?!?p> “你?又不上班?!”安然驚詫問道。
歐陽哈哈大笑起來:“什么叫又啊,走,邊走邊聊?!?p> 路上,歐陽告訴安然。他家遠(yuǎn)在邱陽,父母做點小生意,晚年得他一個兒子,寵愛之至。從小到大,他的人生被規(guī)劃的極詳細(xì)完整,他也極努力,直到五年前,他因幾次心絞痛做檢查,被診斷患有營養(yǎng)代謝性心臟病?!吧袝r真的很脆弱?!睔W陽看了看安然,而后又笑著說:“但這不妨礙我愛它?!?p> 自從查出這病,歐陽的父母便不許他再那么努力拼命了,除了遵照醫(yī)囑定期檢查、加強營養(yǎng)、注意休息外,還強迫他每年必須外出散心一個月。
起初歐陽是拒絕的,他習(xí)慣了充實飽滿的生活節(jié)奏,突然慢下來有些不知所措,但父親執(zhí)拗,前兩次都是派了人陪他出去散心游玩。外面天地廣闊,奇聞趣事,秀美風(fēng)光,處處都藏著人生的答案,歐陽漸漸喜歡上了這樣的感覺,后來兩次,他不再要人陪,自己外出了。那之后,他的病情逐漸好轉(zhuǎn),父母也安下心來。
邱陽氣暖,四季如春,熱河則四季分明,歐陽說,他喜歡熱河,熱河的雪,熱河的人。說這話時,他看向安然,眼波柔軟。
“那你現(xiàn)在,身體……好多了吧?我是說……”安然指了指胸口。
歐陽瞪大了眼:“什么啊,我身體超級好的好吧。那點小毛病早就好了,我就是沒事偷懶想出來玩玩而已?!?p> 安然被他急著解釋的囧樣逗得捂嘴笑起來:“好啦好啦,我說錯話了。我就是覺得之前不知道你身體情況,還讓你背我回家,替我提那么多東西,很不好意思。”
“我愿意啊,你這么瘦,背上一點感覺都沒有!就是,你得多吃點兒?!睔W陽認(rèn)真起來。
安然感激的看著他笑笑,沒再說話了。
歐陽帶安然一路走,到了一個古舊的公園,大概是這里離市區(qū)遠(yuǎn),看上去人不多,頗靜謐。門外兩棵國槐高頎粗壯,龍骨般的枝柯,撐起如蓋的樹冠,像一把碩大無朋的傘。入園是悠長的小道,道兩旁灌木枝上殘落些雪和露水,看上去濕漉漉的。往里是處處可見的藍(lán)橙撞色滿洲窗,歐陽走近了看,紋路里依稀可見往日風(fēng)光,一抬頭,安然繞到主殿南側(cè)水榭,扶著臨水石欄桿遠(yuǎn)看,美得像一幅畫。歐陽只覺得心跳亂了節(jié)奏,耳根滾燙,安然與她見過的所有女子不同,她總是淡淡的,如同天邊皎月,潔凈無瑕……他回了神,追上安然的腳步,繼續(xù)前行。主殿紅柱青瓦,華麗又別致,想必建造時花了很多心思。再往深處走,有一個小小的后山別院,兩人拾階而上,閑聊著舊時光中這里可能發(fā)生過的故事。
不覺間已繞公園一圈,安然擔(dān)心歐陽累著,便找了借口,返程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