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客棧的規(guī)模倒也不大,因為荊長風(fēng)等人的到來,永安客棧在半個月前就已經(jīng)不接待外客了,與其說是客棧,不如說是荊家安置在藥城的一處根據(jù)地,主要是方便荊家商隊來到藥城后有安全的地方可以住罷了。
荊元豹是荊家支系出生,在藥城管理永安客棧已有近二十年了,這些年來不僅僅將來到藥城的荊家商隊安排的妥妥當(dāng)當(dāng),便是跟宗家也頗為融洽,若是沒有熊康這件事發(fā)生的話,再待個七八年甚至有希望調(diào)回青羊城在荊家做個管事,他在藥城雖然權(quán)利更大些,但藥城畢竟是個小城,哪里比得上青羊城的繁華。
“叔祖,白石城的常家近些日子一直待在藥城跟宗家的一個管事眉來眼去的,甚至還開了一家客棧,待會后半夜我派人去一把火給他燒了,把常家的人都給......”
荊長風(fēng)的房間內(nèi),荊元豹用手掌劃過自己滿是肥肉的頸部,一臉兇狠。
荊長風(fēng)呷了一口茶水,面無表情的看了荊元豹一眼,口氣平淡的很:“又是殺人,又是放火,這件事你能確定百分之一百是白石常家在背后指使的?事后你又怎么跟宗家交代?”
在這藥城中,背靠天刀宗的宗家才是權(quán)利的掌控者,哪怕青羊城三大世家在藥城,也要按照宗家的規(guī)矩辦事。
荊元豹遲疑了片刻,斷定道:“十有八九是白石常家,百年前宗家與我青羊三大世家共定貿(mào)易盟約,這件事是我們四家上宗都許可的,按照當(dāng)年的盟約,只要我們荊家跟蒯家以及陸家任何一家不同意,外城的商隊都不得參與藥城的草藥貿(mào)易?!?p> “而蒯家與陸家都同意了常家參與進來,唯獨我荊家不同意,這事除了白石常家,還有誰會在背后扶持那熊康?”
荊元豹這般急著動常家在藥城的勢力,其實真沒什么私心,因為盟約的緣故,常家平日里對他這個荊家安置在藥城的代表還是很極力討好的,但出了熊康這件事,家主的親弟弟現(xiàn)在還在養(yǎng)傷,若是沒有那鏡覺和尚,后果不堪設(shè)想。
再往壞的方面想一想,若是整個永安號全軍覆沒,連荊長風(fēng)這位在荊家輩分極高的老掌柜都死在途中的話,他荊元豹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到時候他這些年的苦勞都沒了,往來這么多批的商隊,就沒人有耳聞荒匪中出了個幾百人團伙的勢力?如果這么大的動靜你都沒察覺,那你就是瀆職,如果你知道這事,卻沒有通知青羊城,那你就是別有居心。
“至于那宗家,又豈會為了一個常家......”荊元豹話沒說完,便被荊長風(fēng)打斷:“你這些年是不是過的太順風(fēng)順?biāo)??還是真當(dāng)你是荊家在藥城的大掌柜了?你覺得宗家不在意常家,那只是你認為!宗家要是真不想常家參與進來,一個小小的管事又怎敢違背主家的意愿跟常家的人走的那么近?”
荊元豹被訓(xùn)的頭都抬不起來,還想要解釋幾句的時候,忽然聽到外面走廊有人開門的聲音。
荊長風(fēng)所住的房間,是永安客棧最好的上房之一,一共只有三間,除了荊長風(fēng)這間,另外兩間分別安排給了常歡與荊鴻武。
荊鴻武還在養(yǎng)傷,那么此時開門外出的便是那鏡覺小和尚了,只是他此時出門準(zhǔn)備去哪?畢竟常歡一路上給他的印象基本固定了,就是一個癡迷修煉的武癡。
荊元豹也是個會察言觀色的,看出了荊長風(fēng)的疑惑,轉(zhuǎn)身退開房門,假意也要出去。
“禪師這是準(zhǔn)備出門么?”荊元豹一臉笑意,看著已經(jīng)換了一身青色薄衫的常歡,眼神流露出一絲疑惑,眼前的俊秀小和尚之前穿著僧袍,倒還有幾分僧人的模樣,此時換了一身青衫,頭上的短發(fā)也有寸許出長,看起來著實不太像個僧人的模樣。
荊元豹看著眼前的俊俏小和尚,只覺得氣質(zhì)也與之前迥異,如果說之前穿著黑色僧袍的小和尚給他的感覺是多萬事萬物的淡漠,那么現(xiàn)在眼前正在走近的少年就在那萬事萬物的淡漠中又增添了幾分冷冽與不羈。
“我出去走走?!背g看著荊元豹打量自己的眼神,也不甚在意,笑著回答道,只是含著笑意的眼眸深處卻盡是冷漠。
之前借用鏡覺的身份,不過是因為形象問題,而且還穿著一身僧袍,如果否認自己僧人的身份,又要重新塑造個身份來,所以干脆就以鏡覺的身份示人,而如今到了藥城,常歡卻也不想再剃去重新生長出來的頭發(fā)了,便換了一身衣服,言語間也不以僧人自居了。
越過荊元豹后,常歡沿著走廊下了樓,沿途偶爾也遇見永安號的護衛(wèi),護衛(wèi)們看到常歡顯然也是一愣,但也沒人多話,都是客客氣氣的跟常歡打著招呼,禪師禪師的喊個不停。
此時不過是酉時多些,但是外間的天已經(jīng)全黑了,好在逢上采藥的時節(jié),小小的藥城中卻也頗為繁華,沿街的攤位擺的密密麻麻,賣什么的都有。
“金龜一株,無缺幼苗,能活絡(luò)氣血,辟邪祛毒,可作增益精血類丹藥的主藥使用,價值三十金,不議價?!?p> 常歡走到一處攤位前,正看到一個滿臉枯槁的中年黑臉漢子正在吆喝著,面前的攤位上只有一株巴掌大小的古怪幼苗,通體墨綠色,根莖卻像一只土黃色的烏龜。
據(jù)說宗家收藏著一本天刀宗賜予的《巫山藥經(jīng)》,其中記載著巫山各種稀珍草藥,其中屬于稀珍類的自然是嚴禁私采,等待草藥成熟后再上供給天刀宗,而其余的草藥則分別集中在二、八月份采摘。
因為二月份到時候草藥剛剛發(fā)芽,而八月份的時候草藥仍未枯萎,這兩個月份深入巫山采草藥,最容易辨認出草藥,雖然大家深知這種摘法會破壞草藥的藥性,但即便這些草藥的藥性只得五六,依舊是一本萬利的好買賣,畢竟巫山許多草藥是獨有的。
看到常歡立足在自己的攤位前,黑臉漢子打量了一眼常歡,然后又客套性的笑了笑,隨后收回目光,對著道路中的行人再次吆喝了起來。
很顯然,這個黑臉漢子認為常歡不是自己的潛在客戶,三十金可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
一金可以兌換一百銀,在藥城,三十金足夠一個普通人衣食無憂一年,如果平日里不是太酗酒,甚至每個月還能去兩趟望月閣,常歡一襲薄衫,既無腰飾,又無隨從,雖然皮膚白凈,但黑臉漢子卻能判斷出不是什么隨商隊來藥城的貴公子。
常歡也就是看看罷了,見黑臉漢子不太熱情,也不在意,繼續(xù)沿著街道走著。
在藥城,最常見的是各種奇珍藥材,畢竟這里毗鄰巫山,城更是以藥命名,而除了藥材之外,便是蠻人的販賣了,巫山中原本生存著數(shù)量眾多的蠻人,但是在數(shù)百年的捕殺中,蠻人部族都漸漸的躲進了巫山深處,外圍的蠻人日漸稀少,反倒成了稀罕物。
但藥城雖然地處偏荒之地,甚至在幽州王案前的幽州輿圖上都沒有藥城的標(biāo)志,但藥城的居民依舊以九州居民自稱,素來是瞧不起蠻人的。
街道兩旁的攤位后面,一間間酒肆大門敞開,跟隨各家商隊來藥城的護衛(wèi)們,以及一些來巫山“淘金”的江湖人彼此推杯換盞,熱鬧的氣氛熏沖出酒肆,甚至把街道夜間的涼意去驅(qū)散了幾分。
“禪師,那金龜草可是瞧上眼了?那人的臉我記住了,待會要不要我去一趟?”
懶洋洋的聲音從常歡身側(cè)傳來,卻是趙過不知道從哪鉆了出來,嘴里叼著片竹葉,眼神四下打量,看似漫不經(jīng)心,但目光卻幾乎是從每個路人的臉上掠過。
“我還俗了,以后別喊我禪師了,我沒讓你做的事情,不需要自作主張。”常歡的目光在竹葉上停留了片刻,又走向了一處販賣蠻人的攤位。
他對蠻人還是有些感興趣的,這些蠻人一個個瘦的幾乎皮包骨頭,但是體內(nèi)卻蘊含著一股極為特殊的氣血之力,很隱蔽,連真氣都無法感知,但是卻被常歡變異的血神經(jīng)所察覺。
“男的兩金,女的一金八十銀,公子可感興趣?”
攤主是個臉色晦暗的年輕人,說話間時不時的咳嗽幾聲,似乎身體不是太好,看到常歡來到攤位前,便客套的給常歡介紹了起來。
“公子似乎是第一次來我們藥城?我叫謝三,這些蠻人是五虎幫從巫山深處抓回來的,他們部族的邪神祭壇也被一把火燒了,公子若是感興趣,我們可以換個地方談,絕對安全,絕對可靠?!?p> 常歡一邊聽著謝三的殷勤介紹,一邊靠近其中一個蠻人少年,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胸口。
謝三與趙過都楞了神,就這么一瞬間,腦海里就自行腦補出了一副令自己都作惡的畫面來。
蠻人少年憤怒的看向常歡,嘴里嘰嘰咕咕的喊著什么,眼神兇惡無比。
常歡嫌少年聒噪,抬起頭看了一眼少年,少年頓時安靜了,這個人仿佛被浸泡在寒水之中,本能的打了個寒顫。
“這少年也是兩金?我要了?!?p> 常歡收回右手,看了眼趙過,他身上哪有錢財,但是趙過必然是有的。
謝三剛要說這少年可以便宜些,但常歡那句“我要了”一說出口,謝三到了嘴邊的話瞬間就止住了。
“公子體諒,為了抓捕這些蠻人,幫里折了不少弟兄,而且平日里要給他們吃,還要給他們安置住所,處處都要花錢啊,兩金真是不能再便宜了?!?p> 謝三一臉歉意,聲音卻低了下來,他這番話,也就騙騙生面孔,若是藥城的人聽到這番話,怕是牙都要笑掉了,這些蠻人白日里被幫派當(dāng)牲口使喚,吃的是幫眾們吃剩下的剩飯剩菜,晚上收攤位后也不分男蠻女蠻,一起用鐵鏈拴住脖子鎖在五虎幫露天的宅院里,哪有什么吃住費用,在藥城,蠻人是最低賤的,最沒有人權(quán)的,誰家要是用蠻人做下人,甚至都會被鄰里嘲笑。
常歡雖然知道謝三說的話不實,但卻沒心情去計較,他只想買下這個少年蠻人帶回去好好研究一下,因為他在這個少年的體內(nèi)發(fā)現(xiàn)了一個極為有趣的東西。
趙過還在打量著這蠻人少年,目光從少年蠻人的臉上看到胸口,又從胸口看到胯下,嘴里叼著的竹葉都被嚼碎了都沒察覺,自己這是跟了個有龍陽之癖的家伙?要真是這樣,那自己恐怕要食言了......
“給錢。”常歡的話打斷了趙過的臆想。
“什么?我給錢?”趙過一臉不可思議,他這一輩子,從來都是跟別人要錢,被人勒索還是第一次,你自己買蠻人狎褻,讓我掏錢這不是勒索是什么?我只是答應(yīng)以后幫你殺人,可不是當(dāng)你的錢袋子?怎么說都是你應(yīng)該照顧我的飲食起居才對吧?
“沒有?”
見常歡微微皺眉,趙過不知道怎么的,想起常歡在平原途中隨手丟給自己的那顆凝氣丹,這等價值百金的丹藥常歡說給就給,雖然自己就是被他打傷的,而且到現(xiàn)在都沒有痊愈,但不可否認,常歡這種一擲千金風(fēng)輕云淡的做派還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就比如現(xiàn)在。
“有,我給就是了?!壁w過雖然心痛,但還是掏出了兩枚金錠。
“好嘞,多謝公子照顧,以后若是還想要買蠻人少年,我給您優(yōu)惠,而且我們五虎幫可以幫您調(diào)教好,不過這需要提前繳納定金,而且要起碼半個月的時間,您看您買下的這個男蠻需不需要我們五虎幫......嘿?!?p> 常歡看著謝三一副很懂自己的樣子,笑了起來,客氣的拒絕了謝三的好意。
“不需要了,我記住你了,我會再來找你的?!背g輕輕拍了拍謝三的肩膀。
謝三看常歡拍自己的肩膀,下意識的就想躲開,但是自己明明已經(jīng)躲開了,可肩膀一沉,常歡修長白皙的五指不知什么時候搭在了自己的肩上,即便是隔著衣服,也能感覺到肩膀上的手很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