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恨,或許是這個世界上最讓人痛苦的情緒了,在一定程度上,沒有之一。
此刻的筮后,讓林詭感受到一種難以用言語來形容的悲慟,但可惜,一切,都難再重來了。
“神洲億萬年,從來都有人逆天而行,但時至今日,還沒有人,能真正意義上戰(zhàn)勝它,一個,都沒有?!?p> 看著林詭,筮后說道。
“但總有人,時刻都在路上?!?p> 林詭的回應很堅定,如今的他,已經(jīng)不再是那個隨隨便便下兩子棋的少年,他的身上,老早,就被寄托了太多的希望與責任。
良久,筮后釋然地笑了笑,看向林詭和香雪海,
“放手去做你們想做的事情吧,別留遺憾,在漫長的歲月里孤獨地舔舐自己的遺憾,太折磨了。而且,你們,其實也無需再體會這種遺憾了?!?p> “我們會的?!?p> “你的那第三種解法,對我而言,已經(jīng)太奢侈了,但至少,我還有第二種可以選?!?p> 筮后這話一出來,林詭知道,她,也要走了。
想想看,放眼這個神洲,千年的時光,最后一位故人都已經(jīng)離去,再繼續(xù)茍活著,每日每夜都反芻著過往的悔恨,也確實是沒什么意思了。
“我不是個好人,事實上,我很差,我配不上他們兩個中的任何一人。但人之將死,總該留些善言,做些善事?!?p> 說著,筮后將手輕輕點在香雪海的額頭,而后,一道光華緩緩沒入香雪海的體內(nèi)。
感受著這道光華,香雪海恬淡地笑了。
這個筮后說的沒錯,她的確算不上什么好人,她給的東西,也算不上什么福澤。
“那是什么?”
眉頭微微蹙起,林詭問道。
“解魂吟,千年前的秘法,能讓自己形神俱滅的法門。”
沒有回話,但林詭看向筮后的眼神,漸漸冷了幾分,
“別生氣,小娃娃,你若是贏不了它,至少要給你的小姑娘,選另一條路的機會。”
“呵?!敝皇禽p笑一聲,林詭明白,這筮后當年為何會不信二和尚的話了。
事實上,即便她悔了,到今日,她還是不信。
也無怪乎,二和尚即便是爭天離去了,也不曾多看她幾眼。這個女人,或許,他早就看透了。
給予香雪海之后,筮后獨自一人站到空曠的草地上,在曼妙的輕吟聲中,消失不見了。
形神俱滅,卻笑得香甜,或許最終不淪落為天道的菜肴,已經(jīng)成了此刻的她,最大的幸福。
待得這位不速之客徹底消解,林詭轉(zhuǎn)身看向香雪海,正色道:
“別用那東西,相信我,我會贏它?!?p> 難得看見在自己面前這么嚴肅的林詭,香雪海笑了:
“你若是,輸了呢?”
“我......”
林詭從沒想過自己會輸,所以他也從未設(shè)想過,自己失敗了,身后,會是一副怎樣的光景。
看著良久說不出半句話的林詭,香雪海輕輕走上前,溫柔地環(huán)住他:
“輸了,又怎樣呢?我不會變成她,我會相信你,我會和你,一起爭天?!?p> 曾經(jīng)的香雪海,或許會選擇形神俱滅的第二種解法了吧,她心儀那個點破天道棋局的林詭,或許也只不過是寄予她自己不愿受天道束縛折磨的內(nèi)心。
但最終走到一起的,不是那個鮮衣怒馬破天道棋局的奇少年和那個美貌絕然的香家大小姐,而是這潛淵草地上的兩個閑人。
走到彼此心里的,是他們現(xiàn)實中,那并不完美的樣子。
“一起爭天?!?p> “嗯?!?p> ......
香家別院,香逢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一對小兒女,臉上掛著笑容。
“小子,想娶我閨女,你的聘禮呢?”
“嗯?聘禮,還有這一說?”
聽到聘禮二字,林詭仔細琢磨了琢磨才意識到,現(xiàn)在的自己,突出一個一窮二白,是正經(jīng)的啥也沒有......
“不是,香帥,您看,當年,就這個院兒,咱們不是說好滴嘛?我解了你的題,你就嫁閨女?!?p> “是,我作證!”
院子的角落里,正在劈著柴火的不死狼王當即幫襯起了自己的好兄弟。
的確,當年,他是在場的。
窗臺邊上,磕著一桿旱煙的攬月山主見此情此景,也是嘿嘿笑了兩聲。
當年三千大山的提親,可是他的手筆。
“這題,你解完了嗎?”
香逢的話一出,林詭才想到,他其實只解了兩題。
第一題,靠著二和尚教的砍柴的刀法,自己斬了雷木;
第二題,下了局棋......
至于這第三題,香帥當時可算是直接耍賴了,用宗階的修為施壓,讓自己連半點機會都沒有。
“行,我現(xiàn)在解。”
說著,詭道棋盤的法相直接懸在天際,霸者的氣勢噴薄而出。
看著眼前這小子的氣勢,香逢整個人都呆了。
直接不帶任何修為,掄起大腳就往林詭的腚上踹。
“你小子是真想借著機會揍我呀!”
被拽著輕踹了幾腳,林詭哪里會還手。
許是踹得累了,香逢停下動作,眼中,閃過了一絲黯然,天道的詛咒,他哪里會不清楚,自己家閨女的性格,他更是比任何人都了解。
準了他們的婚,說不好,這二人就不知在哪個日頭,雙雙殞命離去了。
“咳,算了,不要你的聘禮了,你小子還能拿出點啥來?”
說著,深深看著兩個人,帶著些乞求和無奈,他說道:
“答應我一個要求,我就同意?!?p> “您說。”
“死在我后面?!?p> 愣了片刻,林詭沒有回話,只是深深地點了點頭。
得到了林詭的回應,香逢沒再說話,轉(zhuǎn)了個身,回屋去了。
看著他的背影,看著這處熟悉的院落,林詭的思緒,也被拉回到了幾年前。
那時的他剛出山,被卷到了三千大山的提親中,而后又被裹挾到了香帥的造反潛淵城,跌跌撞撞地走到了今天。
想到當時的他,還傻乎乎地以為這提親是場三千大山尋求利益保障的交換,此刻想來,自然是明白了當時香帥和攬月山主,做與他人看的意味。
又想到自己還好奇心重,直接開口問香帥要做什么大事,結(jié)果把自己栓了進去,直到今天......
幾年的時光,他成長了,也已經(jīng)準備好,面對更多了。
......
那天,潛淵城的百姓們,張燈結(jié)彩。他們知道別院里住著誰,也知道今日大婚的兩位是誰。但百姓默契地選擇了不去打擾,只是止不住開心地在自己家里慶賀著。
那天,一場并不聲勢浩大的婚禮,拜了祖宗,拜了香帥,拜了鳳鳴的山,卻唯獨,不拜天地。
那天,揭下紅蓋頭,兩人相視一笑,管它的天道詛咒,只享受這星月燦爛的良宵。
那天,采花賊詭公子,沒再翻窗采花。
答應過的,明媒正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