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好安靜。”
埋藏于黑暗中的一雙眼緩緩睜開。
“這是怎么了？”
盡是紫霧環(huán)繞，給人一種窒息感，而他卻能一眼認(rèn)出坐在遠(yuǎn)處的石塊上的女人。
“喲，你醒啦?！?p> “希比莉爾？”
“我在這里等了很久，按照里世界的時間計算的話，大概有兩三年噢?！?p> 盡管如此，兩三年如此短暫的時間，放在這個空間里，卻能被拉伸到數(shù)百年之久。
“未央呢？”
“大姐頭不在噢?！?p> “叫我是作甚？”
“看看我手上的東西～”
希比莉爾俏皮地笑了笑，隨后憑空變出一把鑰匙，盡管男子隔得很遠(yuǎn)，其上的紋路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怎么拿到的？”
“薇爾給的?！?p> “……”
“怎么不說話？”
“我早就說過不要太相信一個本質(zhì)是神造物的朋友，但……”
“我也早就說過了吧，她不是朋友，事到如今，不過是我們和神明都在利用的一個可憐人嗎？”
男子緘默不言。
“她早就不是神了，鑰匙給你?！?p> 男子眨眼的瞬間，那一把刻有神紋的金屬鑰匙就筆直插入了身旁的地面，發(fā)出清脆的響聲，而希比莉爾則是消失不見。
【二】
時之劍希比莉爾，在人類歷史上是絕對的，最強(qiáng)的，站在最高峰之上的魔法師。
因?yàn)橄胍@得“柯羅諾斯”的認(rèn)可是概率接近于零的事情，神格對于人類的認(rèn)知將其限制在無法信任的牢籠內(nèi)，所以希比莉爾，實(shí)際上是打破了信任牢籠，成為與“劍”共存的人。
封印奧維奧克的人之中，希比莉爾的名字赫然在列，她的身體能無限再生，除了福圖魯斯所代表的靈魂力，沒有任何力量能對她造成傷害。
“我已經(jīng)把鑰匙給他了，這樣匣子就不會再盯著我，薇爾，我只能幫你十分鐘，十分鐘一到，我就會回到原本的地方。”
薇爾只是淡然地一笑。
“嗯。”
“不惜違背與神庭的約定，你為什么一定要幫那紅色孩子呢？”
“我道不全，這是下意識的決定?！?p> “下意識嗎……”
希比莉爾走到薇爾身邊，用手輕輕撩起她的前發(fā)，白色的雙瞳之中，出現(xiàn)了一顆絢麗的彩色六芒星。
“親切的眼神。”
“交給我吧，我會把障礙全部清除?！?p> 【三】
艾克一行人在實(shí)驗(yàn)室內(nèi)折騰了好一陣，也沒有找到通往中心的道路，就是以蠻力，這些特制的墻壁也很難被打破，這樣的話，等頓柯西契亞沖到中心后已是為時已晚。
梅爾蒂涅的實(shí)驗(yàn)室有著環(huán)環(huán)嵌套的結(jié)構(gòu)，要想進(jìn)入下一層，除非拿到密碼，否則也只能以武力攻克，但相比起墻壁，大門的厚度顯然要薄上不少。
“這樣下去不行的，阿賈克斯先生。”
“我當(dāng)然知道……
媽的，梅爾蒂涅這個蠢貨！她的命可比那一千萬人貴多了！”
頓柯西契亞雖這么說，眼里卻是百味雜陳，看得出來，他很難取舍，同時又被這無數(shù)堵高墻攔在外面，內(nèi)心極度煎熬。
“一般這種時候，就得等‘劍’們趕到這里了……”
“來不及了?！?p> 他毫不猶豫打斷了艾克。
“我們對她所研究的東西一無所知，那怪物隨時有可能蹦出來，就算‘劍’有著處理它的能力，也不可把希望全都賭在他們身上。
蕾娜，你感覺得到嗎？”
“啊……”
蕾娜聽到頓柯西契亞突然這么問自己，也感到一些錯愕，但還是聚精凝神感知了起來。
“！”
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召喚著她。
“這邊。”
她急匆匆地跑向一邊，艾克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還是被頓柯西契亞握著手腕拖走了。
“我的直覺沒有錯，梅爾蒂涅想要把‘拉普拉斯’轉(zhuǎn)移到蕾娜體內(nèi)，以自己和怪物的生命為代價?！?p> “為什么要這樣做？她不是聞名全世界的大科學(xué)家嗎？她一旦走了，那些她珍愛的事業(yè)，關(guān)心她的人……”
三人噠噠的腳步聲，淹沒了長廊內(nèi)的一切。
“她是很理性的人，做出這種事，一定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我們都不清楚的秘密，而且是驚人的秘密，能用性命去博取的秘密?！?p> 【四】
“洛斯卡地曾說，他是全人民的公仆?！?p> 梅爾蒂涅撫摸著容器壁，其中存放著激活血脈的關(guān)鍵部位，而在實(shí)驗(yàn)室中心，空曠的黑色巖石之下，埋藏著一束紫色的光線直沖天際，巨大的引力將周圍的物質(zhì)卷入其中，那正是存放龍血的位置。
“除了頓爾茨老師，和珂彌娜大人，我最敬仰的人。
若我的死亡，能夠?yàn)闁|瀛這片大地上的人們帶來希望，能夠結(jié)束幻之劍數(shù)百年無法被繼承的歷史的話，我是否也會為‘人民’而敬仰呢？”
她身下控制臺的屏幕上，赫然呈現(xiàn)著一行大字，“復(fù)蘇龍王的計劃”。
而她的“賓客”們?nèi)缂s而至。
“莫拉克斯小姐！”
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梅爾蒂涅則是緩緩轉(zhuǎn)過身，臉上的神色些許憔悴，與和艾克和蕾娜剛碰面時的樣貌相去甚遠(yuǎn)。
“除了蕾娜，你們不要再往前了，不然會被幻元素的渦流所影響。”
“你到底要干什么？”
頓柯西契亞攔在二人身前，一臉嚴(yán)肅。
“你一定也很想知道頓爾茨老師百年前所研究的禁忌吧，阿賈克斯彗使先生？”
“……”
“在教令院內(nèi)部，我是許多人討厭卻敬畏的天才，得益于此，我才可在短短二十年內(nèi)，破解有關(guān)‘拉普拉斯’的所有秘密。”
她按下控制臺右邊的紅色按鈕，接著不緊不慢地說。
“這種怪物是吸收了神力的龍，本身就具備承載神力，也包括劍之力的能力，并且沒有副作用，而我，和蕾娜，所謂的天生浸潤者，其實(shí)是受到神力祝福的人類。
不同之處在于，龍王族經(jīng)過數(shù)十萬年的適應(yīng)已經(jīng)成為神力的完美容器，而作為使用魔力都不過萬年的人類，完全不能勝任，因此，如果不是厄里斯那樣的絕對天才，要想獲得‘拉普拉斯’的認(rèn)可，簡直就是天方夜譚，就算是奈利安大人，就算是阿波菲斯大人，就算是克勞迪婭大人，都不行。
盡管很冒昧，但他們不是合格的容器?！?p> “……那你想利用龍血干什么？”
“天生浸潤者與龍王族一樣，是神力的完美容器，不過我和蕾娜的容量太小了，納不下‘拉普拉斯’如此巨大的力量。
八十年，在我一次又一次將自己的血液取出與之進(jìn)行感應(yīng)的過程之中，我造出了這個。”
梅爾蒂涅從自己的白大褂中取出一瓶用特制小瓶裝著的液體，那液體散發(fā)著璀璨的光芒，但頓柯西契亞感受不到其中的力量。
“這是一種‘中性物’，若是在服用它之后再與龍血接觸，就可以將其中的力量轉(zhuǎn)移到體內(nèi)，而不會產(chǎn)生副作用，是我‘對賭’的牌桌?！?p> “我不得不佩服你極度天才的能力，無與倫比的科研精神，但梅爾蒂涅，‘對賭’是有風(fēng)險的，那么風(fēng)險是什么？”
“風(fēng)險就是，龍血會反噬服用者的身體，而龍王本身，則會重新降臨阿萊亞，將它殺死，即可重新抑制龍血的力量，將‘拉普拉斯’保存在體內(nèi)。
但很可惜的是，與其說是風(fēng)險，倒不如說基本上是必定會發(fā)生的事情，藥劑的研發(fā)應(yīng)該還要持續(xù)很多年，事到如今，我還是太慢了。
這就是頓爾茨老師研究的東西，他的死，是忤逆神明而降下的天罰，而對于我們而言，對于全人類而言，就算除去那一千萬人的性命，也是他，是我必須捍守的寶貴成果，你很清楚，阿賈克斯先生?！?p> “那為何你會死去？”
頓柯西契亞直接切入正題，他不想再浪費(fèi)時間。
“……是勒夫大人告訴你的吧，阿賈克斯先生，你是否知曉第五種力的本質(zhì)呢？”
“那種事情……難道？”
“是啊，彗使先生，藥劑，是用我的靈魂制作的，而蕾娜將其服用后，我也就會因?yàn)殪`魂的消耗而死去。”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法再思考有關(guān)第五力的事情了。
“你真是蠢到家了，既然有這種實(shí)力，既然你已經(jīng)找到了第五力存在的證據(jù)并且將其利用，以后還有很多機(jī)會……”
“因?yàn)槲沂翘焐櫿?，阿賈克斯先生，只有我的靈魂能制造這瓶與龍王匹配的藥劑，普通人作為籌碼，神明不會在乎?！?p> 頓柯西契亞不語，就算還有沒揭示的東西，梅爾蒂涅這幾分鐘所說的，已經(jīng)足夠讓他吐不出任何駁斥的詞藻了。
“蕾娜，抱歉呢，其實(shí)你來到東瀛之前，我就調(diào)查過你與你所釋放的幻元素奧義，我與你并不是徹徹底底的陌生人，我也知曉你和我同為天生浸潤者的身份。
現(xiàn)在，知曉了這一切的你，還愿意走到阿賈克斯先生的前面，帶著我交給你的輪回之石，來正視我，與我身后的光芒嗎？”
【五】
“她只能這么做?！?p> 薇爾低著頭，面色凝重。
“一切都是梅爾蒂涅計劃好的，她只能選擇喝下那瓶藥劑，即使她再怎么糾結(jié)，再怎么在心中博弈，也只有這一條路可走。
她將生的希望托付給了蕾娜……”
盡管很難過，但還有亟待處理的事情擺在眼前。
“我們又見面了，德斯哈格。”
遠(yuǎn)眺漫天的粉紫光，整片天空都被暈染，比阿特修拉還要強(qiáng)大，震天動地的龍嘯，就像是要把仙都從東瀛的板塊上撕裂一般。
【六】
東瀛的軍隊很快趕到了梅爾蒂涅的實(shí)驗(yàn)室，呈現(xiàn)在他們眼前的是被幻元素焚燒過的大地，由于空氣中飄雜濃度極高的幻元素，士兵們都出現(xiàn)了幻覺，做出了近乎瘋狂的舉動。
“它到底有多大……？”
蒂姆佩恩有些愕然，人類歷史上從未出現(xiàn)過如此巨大的生物，巨龍高過四周的山脈，僅是一爪，就足以壓平一座小鎮(zhèn)。
更為棘手的是，它通體還充滿了幻元素。
“蒂姆，我已經(jīng)下令讓士兵們布置好抗幻裝置，疏散了仙都的人們，輪到我們解決麻煩了。”
九宮游霄腰間掛著一把長刀，風(fēng)元素包覆了全身，而蒂姆佩恩依舊在對眼前這位遠(yuǎn)古生物做判斷。
“我們敵不過它?！?p> 他有些無奈地嘆氣。
“我知道?！?p> “……但在‘支援’到來之前，這里得靠我們撐住場子才行，你是這么想的，對吧？”
兩人四目相對，默契地飛出山頭。
【六】
艾克抱著昏迷不醒的梅爾蒂涅跑出了火海，他的身上已然被熾熱的幻元素灼燒出數(shù)道傷口，帶著以雷元素反抗的痕跡，氣喘吁吁地來到了勒夫眼前。
“真不賴，沒有被如此強(qiáng)烈的幻元素控制。”
爆炸前的十秒，梅爾蒂涅就將束縛勒夫的籠子解開了，所以他并未因爆炸而受到影響。
“……勒夫……先生，梅爾蒂涅她……”
“我知道，她已經(jīng)死了，無論那個怪物的最終結(jié)局如何，她都不會回來了?！?p> 勒夫語氣平淡地說完這段話，轉(zhuǎn)過身背對著他和躺在地上的梅爾蒂涅·莫拉克斯。
“啊……我討厭這種感覺，無能為力的感覺，我明明和頓爾茨說好了，要保她平安的?！?p> “頓爾茨，是她的父親嗎？”
“你可以這么理解吧，只可惜梅爾蒂涅沒能聽到那些話，他并不希望其成為犧牲品，她還有光明的未來，她的才能，她的精神，放在整個人類歷史上都是絕無僅有的存在。
她最喜歡的就是做科研了，因?yàn)橛蓄D爾茨在，這件事令她感到無比快樂，因?yàn)橛心莻€男人在鼓勵她?！?p> 艾克緩緩低下了頭，他不反感死亡，但梅爾蒂涅的死，令他感到很難過。
“勒夫先生……我想不是這樣的。”
“嗯？”
“梅爾蒂涅是陽光，善良的伙伴，換句話說，她在我的眼里不是什么大科學(xué)家，不是什么人類絕無僅有的天才。
在我的眼里，她是能成為我朋友的好人……是與大家一同前行的人，是陪伴人們一起歡笑的人，科研是她的工作，為人們帶來歡笑和快樂，不就是她工作的目的嗎？
我想您是知道的，既然靈魂力成為了比神力更高層次的力量，那是不是就代表著，對有趣的，崇高的靈魂的喜愛至死不渝？
我們難道不是因?yàn)樯岵坏盟哪欠菁冋?，因?yàn)樯磉吷倭诉@樣一個朋友而難過嗎？”
艾克眼角夾著淚花，也許是激動，又或許是隱含的感情。
“……”
勒夫依舊沒有轉(zhuǎn)過身。
“艾克，跟她待在一起，你感覺很快樂嗎？”
“嗯?！?p> “看來她充足地度過了余生，我沒有兌現(xiàn)和頓爾茨的約定，但他一定很欣慰，欣慰自己有個如此可愛的女兒。
梅爾蒂涅沒有贏過死神的刀刃，但現(xiàn)在贏下了人們的心，艾克，你的說法是正確的。
我的悲慟，源自對故人的思念?！?p> 就像是被火苗頂上容器壁的藥劑，一滴‘藥劑’也沿著面頰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