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鳴……”
躺在炕上的女人喃喃自語,聲音微不可聞,眉頭緊鎖,仿佛陷在巨大的悲痛中,眼淚不停地流淌,淌進烏黑的發(fā)絲中。
沒人發(fā)現(xiàn)她的異常。
“阿秋怎么還不醒,不是都已經(jīng)退燒了?!?p> “哪那么快,你大勇叔說了要下午才能醒,你該干嘛干嘛去,別在這待著了,工分不要了?”
“這不是擔心阿秋嗎,媽,我這就去干活,文謙就交給您了?!?p> 葉知秋腦子里亂哄哄的,頭疼的她難受,誰在說話?
她不是說了讓她一個人待著,不要來打擾她,張姐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攔著點,就讓人這么進來。
豁然睜開沉重的眼皮,她就要讓她們安靜,不準說話,卻發(fā)現(xiàn)嗓子說不出話,嘶啞的厲害。
一睜眼卻是陌生的環(huán)境,糊著紙的天花板,大紅大綠的顏色讓她一陣恍惚,這是哪兒?
這不是她和陸時鳴那溫馨時尚的主臥。
身下是溫熱的炕頭,熱的讓人流汗,大夏天的燒炕做什么,還嫌不夠熱?
不,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她怎么會突然跑到這個地方,她昏睡之前不是一個人待著,拒絕所有人的安慰,獨自在角落里默默懷念阿鳴嗎。
阿鳴……
阿鳴已經(jīng)離開了,永遠的離開她了。
葉知秋旁的念頭消失不見,抑制不住的陷入悲傷,眼淚又一次止不住往下流。
她知道大家關(guān)心他,不想她太傷心,但她誰也不想見,只想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待著。
她的前半生被渣男給毀了,事事不順,麻木的活著,遇到他,她才開始有了幸福,活的恣意輕松。
可那個把她捧在掌心寵,給了她所有的愛的男人離開了,照亮她黑暗人生的那道光消失了,她的世界重歸黑暗,一片寒冷。
他明明答應(yīng)過她的,要比她活的更久,要照顧她一輩子,他卻食言了,留下她一個人。
葉知秋一個人在充滿他們回憶的房間里不斷回想那些點點滴滴,笨拙的,體貼的,霸道的,幸福的……
“怎么還哭了,是不是難受?”葉母很快發(fā)現(xiàn)閨女的不對勁,看那模樣嚇的不輕,以為更嚴重了。
額頭上的觸感讓陷入回憶的葉知秋回神,看著熟悉的面龐,有些怔愣,她是在做夢嗎?
為什么會看見她媽。
她媽七年前不是已經(jīng)不在了,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難道她也死了?
葉知秋不僅沒有害怕,反而興奮起來,臉上露出大大的笑容。
那是不是說,她馬上就能見到阿鳴了。
她答應(yīng)過阿鳴要好好活著,可現(xiàn)在這樣不是她有意為之,她也不算失信。
“媽,阿秋醒了?!比~大嫂一轉(zhuǎn)頭看見葉知秋睜著眼流淚,腳下一轉(zhuǎn),不走了:“可算是醒了,阿秋你說說你,都多大的人了,上個山還能掉溝里,也太不小心了?!?p> “也就是自家人,別人說不定還以為你是不想干活故意的呢?!?p> 大嫂?
葉知秋皺眉,她大嫂怎么也在,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秋,你燒糊涂不認識我們了?”葉大嫂見她不說話,不滿道:“這下完了,又得花錢,本來家里就窮的叮當響,以后這日子可怎么過?!?p> 白眼翻了一個又一個。
葉母嫌棄:“你怎么還不走,一邊去,花錢也是花的我們兩口子的錢,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趕緊干活去。”
葉大嫂還要再說,被葉母瞪著怏怏離開。
母親遞過來溫熱的水:“喝點水,燒了一天,看你嘴干的?!?p> 干渴的喉嚨得到緩解,葉知秋愣愣地看向自己蓋的藍綠色被面,還有被煤油燈熏黑了的窗窩,以及草編的針線盒,一切都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媽?”她還猶不敢相信,她回來了?
“怎么,還真不認識了?”葉母皺眉,又摸了摸額頭,沒燒了,才將將放心:“還好退燒了?!?p> 葉知秋定定心神,偷偷掐了自己一把,很痛。
她真的回來了!
根據(jù)她大嫂剛才說的話,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七六年的時候,她上山干活,中暑暈倒掉進水溝里,結(jié)果發(fā)燒很嚴重,燒了一天才醒過來。
看看日歷,正是1976年7月15。
“媽?!笨粗赣H還年輕的面龐,葉知秋一把抱住她媽又哭起來。
葉母還以為怎么了,好一頓擔心。
“沒事,就是做惡夢了。”葉知秋擦干眼淚,笑成一朵花。
能夠重新來過,是老天爺對她的青睞,多少人都求不來的好事。
葉知秋迫切的想要見到陸時鳴,想要知道他現(xiàn)在怎么樣。
“媽,我出去一趟?!彼豢桃驳炔涣肆?。
葉母不答應(yīng),但根本拉不住人,正巧外面來人了。
“元成大哥在家嗎?”
葉母眉眼都露出笑來:“許知青啊,阿秋……”
葉知秋沒聽清楚她媽說了什么,一心只有陸時鳴,跑的更快,也沒看來人是誰,急匆匆的沖向門外,生怕被她媽抓住。
揚起笑臉打招呼的許知青僵?。骸啊?p> 葉知秋絲毫不知道他的尷尬,一心記掛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陸時鳴,沖到他家門口,只看到緊鎖的大門。
破舊的院墻上寫滿了大字,充斥著不友好的內(nèi)容,‘狗崽子’三個字刺痛了她的眼睛。
還有被人為破壞的痕跡,新的舊的交疊在一起,她能感受到那些人的戾氣。
那幾年,她對他的關(guān)注不多,只知道他在村里人人喊打,處境不好,日子不好過。
現(xiàn)在親眼看著這些只是冰山一角的文字,她的心更是攪成一團。
如果他們能早一點有交集,有人陪著他,他是不是會好過一點。
葉知秋深呼吸一口氣,找了個人打聽清楚他在南邊開荒,她火急火燎的趕過去。
一群人中,她一眼就看到陸時鳴高大的背影,是他!
他還活著,好好的活著。
葉知秋又笑又哭,眼底露出驚人的光芒。
她馬上就能見到他了。
他們馬上就要重新認識了。
“你敢!”
陸時鳴怒喝一聲,葉知秋遠遠聽著,都能感受到他的憤怒,她從來沒有聽見過他這樣怒不可遏的聲音,身體跟著下意識哆嗦一下。
出事了。
她拔腿狂奔,心里拼命祈禱,陸時鳴,你千萬別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