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的臉像披薩
我把這個夢中夢講給老房聽,他沉默了很大一會,然后對我說道:“那個女孩是我的女兒……”其實我在胡說,實際上他聽完后哈哈大笑,然后問我:“夢到河了?你小子尿床了吧?”
這一天在迷迷糊糊中過去了,我本以為我們的交集就止步于此——事實上也真是這樣,當荷爾蒙失去了沖動的對象,就只好堆在臉上,成為爛瘡——現(xiàn)在我的臉真的是不能再爛了。
我雖然不怎么要臉,但是我很重視我的臉——這兩個“臉”的指向不同,不理解的快去面壁。老房大發(fā)慈悲,帶我去了醫(yī)院,用他的話說是“不忍心看著祖國的花朵受到折磨”,其實他是怕客人看到我的臉會拒絕在店里吃飯,現(xiàn)在我這張臉的狀態(tài)確實挺影響人的食欲的——你見過香腸披薩么,嘿嘿嘿……
到醫(yī)院掛了號,大概有半小時,我見到了大夫,那是一個看起來還沒我大的姑娘。人家到底是醫(yī)生,一眼就看出來我臉上的兄弟們屬于青春痘,給我開了點藥水就要打發(fā)我走,可我并不放心,于是問她要了名片,方便日后指導用藥,當然你也可以理解為另有目的,反正我“還”沒這么想……
這個醫(yī)生姓張,在熟悉了以后,我就叫她張張,不要問我碰到姓馬的怎么叫,我不會告訴你。
張張是個很有趣的姑娘——在我比較正經(jīng)的時候。說來也怪,大一時她學的是葡語,可現(xiàn)在她卻做著醫(yī)生,其中之妙,真是難為外人道也。
第一次我給她打電話,主要是想問問飲食上的注意事項,真的只是這樣,你們不要多想。
“您好,您是張醫(yī)生么?”
“對的,您是哪位?”
“哎呀,我是那個臉爛了的呀?!?p> “哦,那個臉像香腸披薩的是吧?”
真的好壞哦……此刻的我受到了生理與心理雙重的傷痛。
之后的對話就乏善可陳了,我關心的重點全在我的臉上——以及老房從我工資里扣掉的醫(yī)藥費,花了一百,扣掉了一百五,說是他的勞務,果然資本家的心都是黑的啊。
張張果然厲害,沒有幾天我的臉就好的差不多了,起碼我可以重新干活了,事實上我無論臉好不好都要返工,因為老房天天都在扣我工錢。
早上店里沒什么客人,我播了個電話——打給我的老家。沒有說幾句話,我就學著公司高管的樣子,匆匆掛了電話,其實我是覺得長途太貴,干活兩天半,長途五分鐘……
想了想后,我又打了一個電話。
如果電話接通了以后,我會告訴她我的臉差不多好了,接著會告訴她她其實是一個非常好的大夫,還會告訴她我希望我的臉再爛一次,最后,我會紳士地對她說一聲再見。
可惜這只是如果,電話根本沒有打通。
“可能……她現(xiàn)在太忙了吧?!边@樣的,我自己寬慰著自己,一邊把一個魚紋盤子放進柜子。
老房最近沒怎么來店里了,似乎是他的老婆出了什么事情,正在住院。以前老房跟我獨處的時候,每次提起老婆,總是一口一個“死八婆”、“死婆娘”的,如今人家真出了事,忙前忙后的還是他。這就是男人,對自己的女人永遠是從心底的疼愛,嘴上罵得越狠,往往是越在乎,什么時候稱呼從“婆娘”變成“她”了,估計這份情也就差不多了。越愛對方,越要裝著不在意,大抵就是這樣。
世間愛意紛擾,其多如是。
沒有幾天,雙十一的晚上,我像往常一樣看著店里空蕩蕩的座位,時間一下子就回到了和張張見面的那個下午。
說來諷刺,我們兩個認識在她任職的醫(yī)院,那天是十一月一日,似乎在諷刺我。
北京的氣候就像這個城市一樣不友好,秋天就像我們那里的冬天一樣,把人都封死在屋里面。我在這樣的天氣被老房拽著去了醫(yī)院,然后為了省五塊錢沒有掛專家號,在冷風中等著就醫(yī)。
醫(yī)院很小,只有一個看門的老大爺,姑且算是安保。大爺看上去歲數(shù)不小,我跑到老房旁邊:“老板,你看那個老頭,都快能當你爹了,還來干門衛(wèi)哈。”老房淡淡地說了一句:“我爹就是門衛(wèi)?!比缓罂纯创鬆?,說:“但我并不想跟這個老頭說話”
可能他經(jīng)歷了什么吧,才會讓他們父子變成了路人。但是,我不知道該不該問出來。終于,我用一種驚惑的眼神看著他,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逼問訊號。
當然他看得懂:“因為……”我的血液奔涌起來,期待著聽到什么狗血的劇情,原諒賤民的惡趣味。“因為……他又不是我爹?!?p> 老房真壞。
漫長的等待后,皮膚科的護士喊我進去,順便用眼神表示了對我的……鄙夷,而我早就習慣被人這樣對待。
進去以后,我看到了一個女孩子,看起來也就剛畢業(yè),怪不得排不上專家。
應該她不算很高,甚至有一點矮,但和她甜甜的氣質相合。她低著頭寫著什么,馬尾辮隨意落在后面,也在蘸著陽光,書寫著一個女孩子的故事。午后的落葉灑在窗臺,金黃與潔白隔著玻璃相望……多么希望這一幕可以有音樂響起。
我輕咳了一下,打破了這一幅美好的畫面。她抬起頭,我看到一張比預想的還要美好的臉龐,我甚至覺得她比我之前見過的任何一個女孩都要漂亮,不要問我包不包括果兒,果兒是不能被拿來跟別的女孩子比較的,我不同意。
但在這個時候,我確實忘記了自己應該說什么,老房在和護士聊天,屋子中只有我們。
還是她先打破了僵局:“這位先生您好,您的皮膚有什么……哦,看到了?!?p> 挺好的一姑娘,可惜有點蠢萌,皮膚的病就在那擺著,就這還問,我感覺有點好笑。
后來跟她熟了,我才知道,乍一看她還以為我是來整容的,因為她覺得我長這樣,臉上的潰爛還是不治最好,這樣別人說我難看的時候我就可以把責任推給臉上的瘡,而治好了就沒得搪塞了。
謝謝她的好意。
她給我開了點外敷和內用的藥,留了手機號碼,便讓我離開了。
我竟然還有點流連。